步云霓很快就昏过去了。
她从来没有那么疼过，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用手紧紧攥着，即便她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她觉得大量的血从身体里涌出来，力量也随之而去，让她昏昏沉沉，似乎在冷水里泡着，起不来身。
她耳边有些轰鸣，直到片刻之后，她才听到了魏紫焦急的声音。
魏紫好像是哭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她哭得那么伤心，仿佛步云霓得了什么大病一般，似乎马上就要撒手人寰。
步云霓想跟她说自己这一次不过是月事疼痛，可话在嘴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没有力气。
就在这时一个暖烘烘的汤婆子被塞进了被子里。
步云霓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彩鸳把汤婆子放到了她腰腹边上，又取了一个水囊，正要往她肚子上放。
汤婆子和水囊都是热的，步云霓瞬间觉得自己不冷了。
“小姐，好点了吗？烫不烫？”
有了温暖，身体里仿佛也有了力量。
“好点了，”步云霓终于醒了过来，声音有些弱，“好多了。”
彩鸳淡淡笑了。
她情绪很内敛，平日里很少笑，但此刻的笑容却那么明媚，让步云霓沉甸甸的心也跟放松片刻。
“小姐，我都安排好了，”彩鸳低低道，“我知道该如何办。”
步云霓没有说话。
她拍了拍彩鸳的手，鼻尖能闻到被褥里钻出来的血腥味，即便此刻满脸病容，嘴唇苍白，但她的眼睛里却淬着冷冽的光。
“可真是狠啊。”
彩鸳没说话。
主仆两个说了这几句话，外面就传来热闹声，彩鸳立即抹了一把脸，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步云霓面前。
她此刻眼中朦胧，看不真切，却能闻到熟悉的甜水香气。
来者是上官婉静。
倒是没想到，母亲大人亲自来了。
上官婉静原本以为步云霓只是月事疼痛，可一进这琳琅阁，她就瞬间慌张起来。
琳琅阁原本烧着凝神香，味道柔静清淡，可在这味道之下，却是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往常女子来了月事，闺阁之内确实会有些淡淡的血味，但若是屋里燃香，立即就能被冲散。
不靠近仔细闻是闻不到的，但此刻，就连凝神香也压不住那股血腥味了。
这就说明步云霓的月事有血崩之兆。
步云霓眨了眨眼睛，动了动苍白的嘴唇，似乎想要喊她一声。
可话到嘴边，她只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上官婉静一下子就急了：“这是怎么回事？往常二小姐月事也是这般疼痛的？”
魏紫只会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站在边上的彩鸳立即道：“夫人，小姐平日月事平稳，不会特别疼痛，往常都是吃了红糖姜茶就能好，也不过五六日就结束了。”
“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上午小姐还好好的，用过了午饭，小姐立即就疼痛难止，奴婢们慌得不行，想要去请夫人来瞧瞧，小姐拦着不让。”
彩鸳没哭，但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哭腔。
“后来小姐疼晕过去了，清禾姐姐觉得这样不行，得请大夫，这才自作主张去禀报了夫人，”彩鸳低下头，“是奴婢们僭越了。”
上官婉静难得来了脾气。
“什么叫僭越，你们做的对，这孩子也是，都疼成这样了还忍着。”上官婉静从被子下寻到了步云霓的手，入手一片冰冷，手心满是冷汗。
她看向步云霓，见她晕晕乎乎看着自己，似乎没听懂一样，才叹了口气，道：“以后有事一定要同母亲说，身体的事都是大事，万万不能自己忍着了。”
“大夫马上就到，你且忍一忍。”
步云霓点头，声音几不可查：“女儿知道的。”
这边母女情深，在他们身后，周妈妈沉着脸，看了一眼彩鸳：“你跟我出来一下。”
这一次不仅周妈妈跟来了，就连春袖一听说步云霓病了，也跟来了。
三个人从卧房退了出去，周妈妈站在堂屋里，严肃看着彩鸳。
“小姐中午吃了什么？”
中午的菜是有定例的，每个人多少份例，也都是周妈妈跟胡喜来等一起拟定的，不会有偏差，而且定例菜都是厨房一起出，府里人人吃的都一样。
彩鸳似乎有些慌张，她低下头，不敢看周妈妈的眼睛。
周妈妈算是她干娘，虽然不是正经养过她，却也知道她的性子，彩鸳从小乖巧懂事，沉稳踏实，若是没有做过的事，她不会慌张。
周妈妈一眼就看穿了她，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彩鸳低着头，最终只说：“中午的菜味道有些咸，小姐吃着不太香，就让我们把早晨的小菜又重新取来，配自己煮的红豆粥来吃。”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把北厨房全部揭过，似乎问题出在了他们自己煮的红豆粥上。
周妈妈想了想，道：“我们去角房看看。”
彩鸳有些迟疑：“妈妈，还是等大夫来吧。”
周妈妈瞥她一眼，道：“带路。”
彩鸳下意识看向春袖，见春袖对她眨了一下眼睛，这才低下了头：“是。”
等到了角房，周妈妈一眼就看到墙角处的碳灰，那是使用小炉子留下的痕迹，一看便知道琳琅阁没少自己侍弄吃食。
她看了一眼桌子，见上面摆放的都是早上没吃完的小菜，林林总总摆了七八碟，另外就是两笼蒸点，看起来仿佛是他们自己做的，样子不好看。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丫鬟们干的活多，也爱饿，主人们用完了饭，若是有好菜也会留下来，他们偶尔会加餐。
但琳琅阁却一样正菜都没有，看起来分外寒酸。
周妈妈皱起了眉头。
“中午就没剩菜？”
彩鸳底下了头：“中午的菜不太好，奴婢们也没留，用过了饭就送回去了。”
周妈妈点点头，她在膳桌边走了一圈，脚步顿住了。
她指着其中两碟酱菜说：“这小姐吃了？”
一碟是腌渍青瓜，一碟是糖水红果，瞧着还挺漂亮。
“吃了。”
周妈妈道：“难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