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娘子这话一说出口,步云霓能看到她眼眸里的得意。
在这份得意里,似乎又有着更深的,让人不甚喜悦的快意。
步云霓默默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顾妈妈已经被钱娘子气得哆嗦起来,她手里的茶杯几乎都要端不住,里面的茶水四处飞溅,落在了她精致的衣裙上。
钱娘子睨了她一眼,缓缓开口:“二小姐,厨房事多,又要开始准备晚膳,若您无事,那奴婢就告退了。”
顾妈妈忙不迭斥道:“你站住。”
钱娘子脚步微顿,回头瞥她一眼:“顾妈妈,你可还有什么事?”
顾妈妈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
这时,步云霓却开口了。
“钱娘子,”步云霓那双染着赭石棕色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她,“钱娘子,我可曾的罪过你?”
钱娘子愣了一下,旋即便道:“二小姐说笑了,您是府中的千金小姐,奴婢是卑贱的使唤仆役,哪里有得罪一说呢。”
钱娘子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可说的话却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
“二小姐,咱们北厨房对府中所有的主人都是毕恭毕敬的,您这边也是如此呢,”钱娘子意有所指,“若是小姐这边的菜色真的有问题,小姐得看一看您琳琅阁的人了,毕竟……”
钱娘子故意留了话头:“哎呀,有些话我就不多说了,二小姐,奴婢告退了。”
说完她理都不理怒斥她的顾妈妈,扭着腰走了。
明间里,只剩下顾妈妈的咒骂声:“岂有此理,反了不成?”
步云霓皱起眉头:“妈妈,这话不能乱说。”
顾妈妈一噎,咳嗽一声,然后才拍了拍胸脯:“小姐,我可怜的小姐,我们可是要被欺负死了。”
步云霓忽然发现,顾妈妈是无所不用其极撺掇她在府里闹事,北厨房这事必然要解决,但顾妈妈给的所有路都是错的。
若是照着顾妈妈那样闹,那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她自己。
步云霓瞥了一眼顾妈妈,适才开口:“妈妈,如今北厨房就是这个态度,钱娘子说得也在理,我若是闹起来,一定是我吃力不讨好,这事就暂且再看看吧。”
顾妈妈恨铁不成钢:“小姐,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才容易被这些刁奴欺负。”
门外,彩鸳探了个头,步云霓看到她的身影,便不耐烦再同她周旋:“妈妈你放心,就是我饿着,也不会饿到您,您且先回去休息吧。”
顾妈妈还待再说什么,清禾便上前来,一把把顾妈妈扶了起来。
“妈妈,为了这事您还没午歇呢,小姐心疼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等到顾妈妈被弄走了,彩鸳才上了前来。
“小姐,奴婢打听了点事。”
步云霓点点头,等到清禾回来,主仆三人才在卧房里坐下,彩鸳便开了口。
“小姐,奴婢是家生子,这个您是知道的,”彩鸳道,“不过奴婢的父母去的早,夫人看奴婢可怜,就让周妈妈看顾着,才让奴婢好好长大。”
彩鸳这个出身,之前清禾已经查到了,跟传闻的不差什么。
她自己拿出来说,就很干脆利落,步云霓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加了几分。
“不过周妈妈是大忙人,她也不过是看顾着些,与奴婢也不过是普通的情分,远到不了母女的感情。”
步云霓就明白了:“你不能央求周妈妈帮你办事,但可以借着这一层关系,做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彩鸳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她有些不好意思:“正是如此,小姐说的一点都没错,奴婢一直都是在乐雅苑里伺候的,也不怎么在府里走动,以前只知道钱娘子是府中的老人,原来伺候过老夫人的,其他事就不知了。”
“不过借着这一次,奴婢特地打听,才知道原来钱娘子嫁过人,”彩鸳道,“她的丈夫原也是府中的管事,只是刚成婚没多久,她丈夫就病逝了,之后钱娘子就未再嫁人,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
步云霓道:“她竟是祖母身边的老人。”
彩鸳点头回道:“是的小姐,十二年前老夫人过世,她先是去做了采买娘子,后来一步步升了上来,两三年前便去了北厨房。”
步云霓道:“如此说来,若她一直在祖母身边难伺候,会不会那时候同姨娘有过节?毕竟姨娘在祖母身边住了很长一段时候。”
清禾眼睛一亮,她同彩鸳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只是小姐,得是多大的过节,让她十几年都未曾忘记?而且她去了北厨房两三年了,怎么到了今年才开始发难?”
这话是清禾问的,倒是问到了关键所在。
步云霓蹙起眉头,沉思片刻,道:“不管如何,她定是不喜欢姨娘、顾妈妈和我的,今日她态度已经表明,肯定不会低头认错,我们要么等刘管事病好重新掌管北厨房,要么就让她再也不能往琳琅阁伸手。”
步云霓一点都不生气,她甚至有些兴致勃勃。
她原本还发愁这些人会一直潜伏在黑暗里,要等上许久才能发现线索和端倪,谁知她刚回来,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倒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不用她再去费心了。
思及此,步云霓却道:“若她跟姨娘有过节,为何不去拿捏姨娘,反而来拿捏我?”
清禾也想不出来,皱眉深思,倒是彩鸳想了想,道:“伯爷毕竟会去琳琅阁,不管姨娘如今如何,当年毕竟也是盛宠过的。”
“若是伯爷动了恻隐之心,当真要管后院的事,说不定钱娘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反而给姨娘送上一份大礼,让姨娘重新博得伯爷的怜爱。”
步云霓一下子看向彩鸳,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要让彩鸳招架不住。
彩鸳那张清冷的脸不由泛起红晕来。
“小姐,这么看着奴婢做什么?”
步云霓笑得颇为开怀:“没想到,彩鸳竟是这般聪慧,我是真的很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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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静夜轩。
裴寂还在做那个的春光绮丽的梦。
梦里的少女用温热的帕子帮他擦脸,让他觉得分外舒服。
他不自觉伸出了手,握住了对方娇软的小手。
手感很熟悉,似乎才刚刚握住过一样。
裴寂攥着她不撒手,问她:“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