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确实很委屈。
步云霓淡淡道：“当日穆姨娘病了，父亲去看望，也在情理之中，可之后呢？”
一个月三十日，总不能穆姨娘日日都生病吧？
王娘子只觉得嘴里发苦，她叹了口气，见柳姨娘只是一味落泪，倒是没再犯病，便起身来到步云霓身边。
她给步云霓续了一杯红枣茶，才继续道：“小姐，之后几日伯爷衙门里都有差事，很是忙碌，一直到元月二十四才有时间回后宅，但那日子似乎原本就是定给的穆姨娘。”
也就是说，整个元月步无隐去看了穆姨娘两次。
“之后在三十那日，又去看的古姨娘。”
因为步无隐公务繁忙，一般都要忙到很晚，所以他不怎么进后宅。
后宅的女眷不多不少，除了早就过世的大古姨娘，也不过就三个姨娘还在，这在公侯家中都算是少的。
尤其是这几年他步步高升，来后宅的时间就更少，也就导致如今府上年纪最小的孩子，也已经八岁了，之后再无新生的孩子。
这么一说，就显得合情合理。
步云霓问：“那二月呢？”
此刻已经是三月初了，一月伯爷不来也就罢了，二月难道一次都没来过？
按理说，父母之间的事不能由未出阁的姑娘过问，但听雪院情况特殊，柳姨娘只会悲天悯人，哭哭啼啼，不知要如何改变现状，原来的步云霓也是闷不做声，似乎不知她们母女俩在府中面临什么困境。
王娘子有心无力，只能勉力维持，如今看到步云霓一下子成长起来，即便同柳姨娘关系更差，但王娘子却打心底里高兴。
只要二小姐能立起来，听雪院以后的日子就不差。
王娘子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因为元月的事，姨娘就病了，二月一直在养病，伯爷只来看过一眼，坐下说了两刻的话就匆匆走了。”
难怪柳姨娘这般气不顺，原是病了伯爷也无关怀，所以才把气撒在她身上。
步云霓根本没去看柳姨娘，只看王娘子。
她眸色很深，若是仔细看，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赭石光芒，那是步氏族人特有的深褐色瞳孔。
只有被阳光直射的时候，才能显露出来，漂亮得仿佛名贵的宝石，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王娘子被她这么一看，不由直起腰身，想要仔细聆听她的教诲。
“姨娘屋子里的摆设是谁弄的？”
王娘子想了想道：“除了屏风是夫人赏的，其余都是每年定制新家具时送来的，一开始只送了个紫檀的贵妃榻，后来兴许是为了凑对，就都换成了紫檀。”
步云霓皱起眉头。
她看了一眼已经陷入自己思绪里的柳姨娘，起身往外行去。
王娘子快步跟上，还不忘带上她的红枣茶。
“你不觉得这屋子里太暗了吗？”步云霓站在堂屋里，环顾四周，语气淡然，“长期在这样幽暗的屋子里生活，就是没病的人也会积郁，更何况是心思深重的姨娘。”
听雪院那本就光线不好，再摆上一屋子暗色家具，那就更是幽幽暗暗，待久了就难受。
王娘子这才反应过来。
难怪听雪院的丫鬟们都愿意在明间和外面待着，除非必要一般不守在堂屋里，就是这个道理。
她是管事娘子，一直要进进出出，不用她贴身伺候姨娘。
“不光姨娘待得不舒坦，父亲待得更不舒服，”步云霓仰起头，顺着大开的堂屋门，遥遥往静心斋看去，“你想一想，父亲的静心斋是多么的光明而干净。”
王娘子心头一震。
柳雪兰痴恋步无隐，并不是一件坏事，前世那些坎坷也都不只有痛苦，步云霓看透了许多人，许多事，她也终于明白大多数男人都喜欢被人崇拜。
就比如她那个“前夫”，最后不还是拜倒在步云烟的石榴裙下，不过是因为步云烟愿意吹捧他，讨好他，整天夸赞他。
步无隐再是心机深沉，他也是个正常男人。
步云霓看着眼前遮挡了阳光的竹林，浅浅勾起唇角。
“王娘子，听雪院的其他家具都在后厢房里？”
王娘子点头：“是。”
步云霓道：“咱们去看一看吧。”
“这听雪院是应该改一改了。”
王娘子心中大石落下，跟着她往后厢而去，她腰上挂了钥匙，先打开门锁，然后才道：“小姐，里面灰尘大，奴婢先进去散散味，小姐再进入。”
王娘子亲自进去开窗通风，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步云霓才被她请了进去。
后厢整齐摆放了不少黄花梨的家具，因着紫檀比黄花梨贵重，所以前厢不自觉就都换成了紫檀。
动手的人倒是精明。
不过多花费些，却不落下任何把柄，把人心算计到极点。
步云霓左瞧瞧右看看，选了几样家具让王娘子记下，等粗使婆子擦洗干净再换到前厢去。
等到家具挑完了，步云霓也没急着离开。
她安静站在一堆家具间，淡淡看向王娘子。
“王娘子，以后听雪院的好坏，都看你的了，”步云霓声音轻柔，还带着少女的稚嫩，却让王娘子脊背发寒，“姨娘心思脆弱，不能经事，你就得多劝解，就如同这一次，若非姨娘生了病，否则父亲也不会坐坐就走。”
柳雪兰就是这般性子，整日里盼着步无隐来看自己，整日里思念步无隐，可是见到了步无隐，她又要别扭委屈，不愿意好好说话。
一年两年还好，毕竟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时间久了，左拥右抱的步无隐又哪里会有这般好的耐心？
过分的矫情只会让人厌烦。
王娘子嘴里发苦，她道：“小姐，这奴婢也明白，可姨娘那边奴婢根本劝不住。”
步云霓想了想，便道：“你每日都告诉姨娘，多同她讲讲穆姨娘是什么模样，人人都喜欢娇俏贴心的美人，就连你我都都不例外。”
“你告诉她，想要让父亲多来，她自己就要有转变，”步云霓淡淡道，“否则当年的情分只会原来越淡。”
“最后化为乌有。”
“让她自己选择。”
步云霓想着柳姨娘的事，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裴寂。
听闻裴寂的父母，也就是定国公和其夫人也是青梅竹马，后来两人成婚，数十年如一日恩爱，是玉京中人人称颂的表率。
也不知裴寂是否也是这般，能同以后的夫人举案齐眉，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