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霓冲她笑了笑。
若是年少时的步云霓，一定会为她这话心酸难过，可是如今死而复生的步云霓，已经不会再去想要那虚无缥缈的母女亲情。
在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她清晰地意识到柳姨娘对她根本就没有多少母爱。
即便她生了她，养了她，但在她心里这个女儿一点都不重要，对于柳雪兰而言，府上最重要的就是永安伯，其次就是她自己。
可作为孩子，作为她的女儿，少时的步云霓无数次想要她的温柔以待。
直到她长大，懂事，经历了那么多苦痛，当她一个人被关在旧祠堂里的时候，在那段即将发疯的日子里，她终于想明白许多事。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有些事情永远也不能强求。
不是说一个人做了母亲，就一定要爱护自己的孩子，那么相对的，被苛责和冷待长大的孩子，也不需要去孝顺慈爱自己的父母。
此时此刻，步云霓心如止水。
当她终于放弃去祈求永远不会降临的母爱和温暖时，柳姨娘的所有责难就再也无法让她伤心难过了。
步云霓没有来到窗边，坐在那焦急地嘘寒问暖，她寻了窗边的贵妃榻坐下，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
“姨娘，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姨娘生气了。”
“姨娘可否讲述一番？”
柳姨娘抬起眼眸，淡淡看着她，那目光不似在看自己的女儿，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步云霓注意到她的目光，抬头平静看向她。
或许之间相隔了四个月，柳姨娘看着她的时候，确实觉得她同以前不一样了。
长大了，也更沉稳了。
她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坚定，那是以前的步云霓所没有的。
柳姨娘心里忽然有些五味杂陈，但她想起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老宅怎么会起火？你可是晚上没有好好熄灯，才致火灾蔓延？”
步云霓垂下眼眸，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姨娘，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柳姨娘微微一愣，紧接着，却蹙起眉头：“你先回答我的话。”
柳姨娘的态度，注定步云霓无论怎么配合表演，都不能让她心意回转。
在上官婉静面前的步云霓是乖顺可怜的小白兔，因为那对上官婉静管用，但面对柳雪兰时，步云霓却不用再伪装自己。
她虽然奢望过亲生母亲的关怀和慈爱，却不是傻子，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她偶尔也会对柳姨娘的指责尽力反击。
此时，她不需要在柳姨娘面前伪装成过去的那个自己了。
“姨娘，你先说，是谁告诉你的。”
柳姨娘紧紧攥起被子一角，在上面攥出一个皱巴巴的折痕。
柳姨娘对步云霓确实很严厉，但她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人，换句话说，她对某些事情极为偏执，可她也只是偏执，只是一味同自己较劲，不知要如何把事情做好。
现在被步云霓两次打断问话，柳姨娘的面色更苍白了几分，却并未立即发怒。
她只会对一个人发怒，其他人都不能让她生出更多的情绪。
王娘子见娘俩都要吵起来，忙上前一步，有些忐忑地同步云霓道：“小姐，是来送饭的张嫂子说的。”
步云霓想了想：“是刘二柱家的？”
王娘子点头：“对，就是刘二柱家的。”
步云霓道：“知道了，她是怎么说的？”
听雪院没有小厨房，饭食都是从北厨房送来的，一般都是厨房里的帮厨来送，这位刘二柱家的张嫂子就是帮厨。
步云霓对这些人已经不太记得，她只隐约记得因为她的丈夫是后院管花草的管事，所以张嫂子在北厨房还算有体面。
“她以前来送过饭？我怎么不记得了。”
步云霓接过王娘子呈上来的红枣茶，浅浅抿了一口。
她这两日可能要来月事，王娘子倒是有心了。
柳姨娘见王娘子替她回答了，便不再说话，她甚至都不怎么愿意看到步云霓，只合上眼眸假寐。
这对母女一贯如此，王娘子早就习惯了，她立即道：“小姐，张嫂子之前来送过几次饭，只说厨房里有些忙，她才走这几趟，小姐的事大多都是她说的。”
因为柳姨娘身子不太好，性子也很执拗，所以王娘子一般不同她说步云霓的事。
好事会说上几句，坏事就一字不提了。
王娘子不用步云霓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始说起：“大约三日前，张嫂子来送饭，就说老宅起了火，也不知为何，就是小姐住的那一间。”
王娘子说：“当时姨娘就上了心，问小姐如何。”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步云霓，见她面无表情，心里不知为何竟是觉得松了口气。
听雪院再这样下去，他们早晚要跟着一起落败。
出门一趟，小姐显然长进不少，也显而易见比柳姨娘要聪慧得多。
王娘子上前半步，显得越发亲近。
“当时张嫂子说，小姐还是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倒是从火场逃出来，只可惜李婆子没活下来。”
这话就有些意有所指了。
步云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呢？”
王娘子嘴里发苦，还是叹了口气。
“然后……”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姨娘打断：“因你做的这事，我只能多拿一倍的钱给李门房做祭祷只用，好成全你的名声。”
步云霓忽然冷笑一声。
她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柳姨娘。
柳雪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她生的这么高，这么美，那脸上冷峻的神情，同表哥一模一样。
柳雪兰有一瞬的恍惚。
步云霓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姨娘，此事全是意外，当时火场凶险，我被浓烟惊醒，只能拼命求救，李婆子没从那火场出来，同我一点干系都无。”
“你偏听偏信，外人一句闲言碎语就认为你的女儿有错，你多拿钱去赔给李门房，可不就是已经认为是我害死了李婆子？”
“这到底是为了我的名声，还是你自己的名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