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两银子就仿佛吊在妇人脖子上的白绫,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她毕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不可能这点场面就惊慌失措,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即便心里再难受,她也硬挺着不能崩溃。
她盯着众人谴责的目光,眼睛一红,立即落了泪。
“方才在船舱里时,我怎么都找不到这玉佩,一下子就慌了神,当时实在太过焦急,就有些疑神疑鬼,”妇人声泪俱下,“后来我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今日也就碰到过这小姑娘,想着若是再碰到她一定要问一问。”
“结果没想到,晚上来用晚膳,就看到她坐在这跟没事人一样听戏,我顿时就火冒三丈。”
“那玉佩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是我祖父传给我的遗物,我舍不得这东西,所以就有些冲动了。”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心口:“我年纪也大了,记性不好,总是记得把玉佩藏在了腰间,仿佛祖父一直陪在我身边。”
“年纪大了,真的耽误事。”
她这般说着,倒是卖起惨来。
但她能卖惨,步云霓也能。
听到这里,步云霓也哇地就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母亲就不喜欢我,让我一个人回了老家,也没有亲人陪着,我本来就很害怕了,还遇到这样的事,”步云霓哭得小脸通红,“若是让家里知道我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会责罚我,我好怕。”
她说着,哭得痛彻心扉。
裴寂淡定自若扇着扇子,用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看着眼前的少女,浅浅勾起唇瓣。
她果然机敏聪慧,反应迅速。除了不够老练,倒是比许多年轻男子都强许多。
步云霓一边哭,一边起身去搀扶那坤道,替她拍了拍衣摆的灰尘。
“道长,多谢您仗义出手。”
她如此说着,又冲裴寂行礼:“这位公子,也多谢您出面调停。”
步云霓柔柔弱弱道:“果然苍天有眼,终于还我清白了。”
她这般唱念做打,逼得那妇人下不来台。
于是便有食客安慰步云霓。
“你这孩子,这是多大的事,不过是一场意外。”
“就是,你别怕,这事过去就好了。”
“这婶娘年纪大了,一定是误会,误会解开就好了。”
步云霓注意到,最后一个说话的就是一开始撺掇食客的那名年轻男子。
裴寂眯了眯眼睛,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
他若有所思开了口:“这位婶娘说,早起玉佩还在,可对?”
妇人只能跟着他点头。
裴寂便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疑虑。
“若是如此,我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啊,”裴寂道,“婶娘您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莫不是她们同外人说了什么,让人知道了那枚凝脂玉,动了盗取的心思。”
“您说中午时碰到过这位姑娘,定是出过门的,我猜测有人盯上了婶娘你,伺机偷了这枚玉佩。”
妇人脸上都出了汗。
裴寂一边说,四周的食客也纷纷点头,议论起来。
船上出了盗贼,确实让大家都很紧张,每个人都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
裴寂停顿一刻,然后才开口:“那盗贼可能发现事情闹大,方才偷偷把玉佩送了回来,当然我没有看出来。”
最开始说话的老者道:“公子说得在理。”
裴寂冲他拱了拱手,道:“多谢老丈赞许,我以为,此事不能等闲视之,咱们出来游玩,图的就是安心舒适,会选择这么贵的如意号,也是做的这个考量。”
“若是船上有盗贼,反而让人无法安心。”
妇人没想到今日竟会突然出现个管闲事的,她有些慌了,忙找补:“玉佩找到了,也确实是我冤枉了这位姑娘,姑娘对不住了,我给你道歉。”
到了此时,她才开口承认错误。
但裴寂不给她任何机会,还是道:“不如等到下一站曲泽时,我们直接报官,咱们几人一起去船舶司走一趟。”
他这话一出口,船上众人就又议论起来。
百姓们都不想惹当官的,这样的事,他们也不太想掺和,知道船上有贼偷,平日注意着些就是了,何苦惊动官差。
但也有的人觉得贼偷是大事,若是不抓住,还如何能安心游玩。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那妇人突然开口。
此刻她似乎也明白过来,这名自称举子的公子就是过来搅事的,她若是不出点血,低个头,肯定不能善了。
到时候进了衙门,她还能不能出来都是个事。
毕竟她坑骗了那么多少年少女,也有人家会报官。
这妇人倒是果断,她当机立断给那年轻男人丢了个眼神,然后就道:“唉,此事是我的错,是我老糊涂了,我冤枉了姑娘确实不对。”
“不过要说报官,也别麻烦了,毕竟那贼偷肯定早就跑了,闹了这样一出事,也不会再出手。”
“官差查来查去,不仅坏了船家的生意,也扰了咱们的游兴,倒是不雅。”
她是真会说话。
那年轻男子立即附和:“说得对,还是婶娘果断。”
那妇人深吸口气,踟蹰再三,还是伸手取出一个荷包。
那荷包看着轻飘飘的,似乎一点重量都没有,纹样倒是精致。
那妇人说:“姑娘,这是二百两的银票,兴隆钱庄的,全国通兑,这是我给你的道歉礼,你一定得收下。”
步云霓仿佛愣住了,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倒是那名坤道心善,轻轻推了她一把:“收下吧。”
步云霓看了看那荷包,好似把它当成烫手的山芋一般,没有接过。
她冲坤道感激一笑,然后才仰起头。
脸上的眼泪擦干,眼睛中的怯弱消失,此刻众人才看清,她是个如此美丽的少女。
步云霓的声音清朗,在船舱内回荡。
“这钱我不能收,掌柜的,今日这里所有的席面都从这里扣吧,都由我和婶娘来请,”步云霓冲众人怯生生笑了,“毕竟,今日是诸位帮了我的忙。”
有这一句话,众人立即闹哄起来,鼓掌的有,叫好的也有。
裴寂此时已经站在了步云霓身后。
他对她道:“多谢小姐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