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笑容一僵，她顿了顿，刚要说话，就被端了茶水过来的清禾打断。
清禾笑着道：“妈妈吃茶。”
顾妈妈手忙脚乱接过茶杯，差点把茶杯打翻。
“清禾你去忙吧，我陪小姐说会儿话。”
清禾悄悄翻了个白眼，步云霓看着她笑了笑，说：“你去歇着吧，有妈妈陪我呢。”
主仆两个就坐在窗边，看着如意号往前行驶，客船微微摇晃，随着水流起起伏伏。
步云霓把窗户全部推开，抬头就能看到一望无垠的河道，在如意号对面，有另一艘船往颍州方向驶去。
那也是一艘客船。
步云霓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对面的甲板上，一对年轻的父母抱着家里的孩子，扶着她站在甲板边的桌子上，让她能看到最远处。
那孩子显然很高兴，手舞足蹈，好不快活。
这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模样，让步云霓不由有些沉溺其中，没听到顾妈妈的话。
“小姐，小姐？”顾妈妈唤她。
步云霓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走神了，妈妈说什么？”
顾妈妈见她这般没心没肺，刚悬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
“我方才说，小姐这回回去，可要好好同姨娘商议一番。”
顾妈妈也是精明，这会儿她冷静下来，借着打岔的工夫，把步云霓方才的问话错了过去。
她换了话题，说了另一件事，让步云霓忘记方才的那些琐事。
只要她忘了，此事就无人能知。
“为何要同姨娘商议，商议什么？”步云霓眨眨眼睛，一脸茫然。
顾妈妈不由叹了口气。
“之前李婆子……她来了颍州，我抽空同她聊了聊，她就说起一件事。”
听到她提李婆子，步云霓便垂下眼眸，似乎有些难过。
顾妈妈也不管这些，她中午左思右想，又想了个计谋。
“小姐，你可不知道，过几日，大约到了三月末，京中就要举行赏春宴，听说是为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婚事，特地在太极宫举行的。”
步云霓依旧满脸不解：“妈妈，此事同我有何干系？”
顾妈妈恨铁不成钢。
“你这傻孩子，自然同你有关，你都已经十六了，若是寻常人家，都可议亲了，咱们世家姑娘议亲晚，却也得相看起来了。”
步云霓羞红了脸，她低下头，用手指搅着荷包上的系带，一声不吭。
顾妈妈叹了口气。
再开口时，话里话外就有些意思了。
“姨娘也不受宠，在夫人和伯爷跟前说不上话，她比不得穆姨娘，你也比不过三小姐，若是好亲事都被他们占了去，如何是好？”
“你说说，姨娘是个孤女，没有娘家依靠，想要过得好一些，还得用上小姐的月银，如何能替你谋划。”
步云霓垂着眼眸，脑海里却一直在思索。
听顾妈妈这意思，她同柳姨娘也不是很对付，她究竟是听谁的话呢？
或者说，顾妈妈全凭本心，背后也无人指使她，她如此拿捏步云霓，只是看步云霓性子软，好欺负，还能从她这里赚得银钱。
步云霓满心疑虑，却都不急，她只安静听顾妈妈说话。
大抵看她朽木不可雕，顾妈妈也有些生气了。
“你这孩子！柳姨娘不知道替你打点，从来也没帮着你谋算以后的婚事，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步云霓抿了抿嘴唇，她怯生生抬起头，可怜巴巴看向顾妈妈。
“妈妈，我不是还有你？”
步云霓的声音细弱：“姨娘身子不好，因生了我才病的，平日里心气不顺也能理解。”
她很通情达理：“再说，父亲又……又那么忙，家里上下那么多事，母亲也无暇顾及这许多。”
“长姐漂亮聪慧，人人喜欢，她的婚事不用操心，三妹也比我强许多，就连四妹……”
步云霓说不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还谋划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去了宴会也是丢人，还不如待在家里。”
顾妈妈气得不轻。
这丫头也太没上进心了，随遇而安，不思进取，这样她如何能成事。
顾妈妈声音不由有些严厉：“小姐，你得为姨娘考虑啊！你这般不努力，如何能嫁得如意郎君？只要你嫁得好，姨娘的日子才好过。”
这一句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步云霓小声说：“妈妈，可我不想嫁人，我害怕。”
顾妈妈：“……”
顾妈妈喘了口气，终于压下心里的烦躁，她慈爱地道：“傻孩子，姑娘家以后都要嫁人的，再说，你不嫁人，也不能在永安伯府过一辈子。”
步云霓一下就被她惊醒了。
“妈妈，你说得对，”步云霓一把握住顾妈妈的手，“那我要如何行事？”
顾妈妈被她那双手攥得生疼，一时有些分心，不由就说了实话。
“当然是要去赏春宴露脸了。”
顾妈妈想要挣脱步云霓的桎梏，动了几下都没挣开，只得道：“赏春宴上不仅有黄子龙孙，还有世家公子，那么多少年郎在，随便挑一个都成啊。”
步云霓又红了脸。
“妈妈，怎么能说这些。”
顾妈妈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步云霓，难得生出些菩萨心肠。
虽然不喜欢她，到底养育一场。
如今她两次大难不死，顾妈妈竟是不太敢明目张胆做手脚了。
她拍了拍步云霓的手，温言道：“这话我不同你说，就没人说了，这家里，大小姐和三小姐是个宝，四小姐也有古姨娘帮衬，你有谁呢？”
“姨娘整日里病歪歪的，一门心思都是伯爷，想着早年的恩情，可伯府里多少女人？她如何还能挽回伯爷的心呢？”
步云霓听到这里，也不由叹了口气。
“姨娘真可怜。”
顾妈妈摇了摇头：“姨娘不可怜，可怜的是你，我的傻孩子。”
“窈窈啊，你得为自己考虑了。”
窈窈是她的小名，小时候顾妈妈还会这样唤她，长大之后就很少这么喊了。
步云霓记忆里，倒是伯夫人喜欢这般唤她。
“顾妈妈，我听你的。”步云霓回答她。
在他们隔壁，裴寂正慢条斯理脱下外袍，他年轻气盛，即便是在水汽潮湿的船上，也觉的热。
等到身上只剩一件中衣，裴寂才慵懒依靠在罗汉床上，想着方才少女的惊鸿一眼。
他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打，唇边勾起一抹笑。
“原是只记得今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