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宋文略独自驱车前往南城福利院，他托了朋友的关系约见现任福利院院长何强。
有朋友牵线，宋文略又掏出工作证亮明身份，总算取得何强的信任，从他口中得知当年徐小白被收养前后的事。
何强说，当年他还是老院长的助理 ，负责管理中小童，刚好就负责了小白，对她印象很深刻。
那年曾雯和赵通来福利院提出要领养孩子，老院长审核过他们的资质后，就同意了。
院长非常高兴，带他们参观院里，并去看看孩子们。
曾雯一眼就相中了胆大皮厚的小白，指定要领养她。
赵通的表情有些不耐，表现得比较抗拒，两人似乎还背着其他人争执了几句。
当时老院长还有些担忧这两人是不是还未就共同领养一个孩子达成共识，但是曾雯很坚决，说她就觉得小白合眼缘，其他的孩子都没相中。
赵通拗不过曾雯，只得同意了。
这两人按流程办妥手续 ，把当时四岁的小白带走。
不料半个月后，他们又把小白送回来。
据曾雯说，是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担心照顾不了两个孩子，也不想将父母的爱分给收养的孩子，想让自己的孩子独享，小白这个孩子他们不要了。
当时福利院里的职工都气坏了，这是把孩子当成什么了，想养就养，想扔就扔？
当初非要小白的是曾雯，后来坚持不要小白的也是曾雯。院长认为强扭的瓜不甜，这对夫妻既然不想养小白，就算打官司硬把孩子送去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善待孩子。
于是福利院又将小白留下来，等待新的有缘人。幸好最后小白被徐永铭带走，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宋文略问道：“何院长，当时小白被送回来，有没有什么异常？”
何强仔细思索一会儿，道：“有的，小白变得很胆小，总是哭着说有鬼娃娃，就像梦魇了一样。老院长安排了护理阿姨每夜哄她睡，也不奏效。”
“后来呢？”
“好像请了社区心理医生帮忙，后来小白好转了。孩子那时还小，很快就忘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最后徐永铭来领养她，后续我们每年都有跟进送养出去的孩子的情况，她在徐家过得挺好的。”
宋文略沉吟片刻，问道：“现在还能联系到当年的心理医生吗？”
何强为难地说：“他十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而且那个时候他是作为老院长的朋友来帮忙的，不是按病患关系看诊，估计没有留下什么证明。”
宋文略有些失望，看来想要知道真相，还得去撬曾雯两口子的嘴。
徐小白有心魔，如果不摘除，将来在特定的情景里，她还会受到这些恐惧的侵扰。
虽然何强说当年的心理医生已经去世了，但宋文略还是亲自跑一趟去找这位医生的家属，依然一无所获，他只得不甘心地离开南城。
深夜，宋文略还在加班。
孩童沉江案，还有徐小白害怕的套娃，让他觉得千丝万缕，思绪纷杂，怎么都理不利索。
夜色浓厚得好像一口倒扣的锅，他盯着窗外寥落的几颗星星，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徐小白发信息过来问他，回家没有？
宋文略自己都没意识到，看到屏幕上显露她的名字时，他的表情不由自主柔和下来，眉眼浮起淡淡的笑意。
两人聊了一会儿，徐小白赖缠着非要他唱一首情歌才肯睡觉。
宋文略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他下定决心，给裴麟打电话：“裴麟，你帮我约徐小白的父亲吧，到时你跟我一起去见他。”
裴麟嘴上应好，心里却幸灾乐祸，暗想宋文略睡老徐的闺女，是不是怕挨打才拉上他壮胆？
周六晚上，宋文略和裴麟去往徐氏实业附近的茶室见徐永铭。
进门时，宋文略脸上不显，其实心里挺紧张。毕竟是见徐小白的父亲，将来有可能成为一家人。
他实在苦恼，不知道该不该挑明自己跟徐小白在谈恋爱。两人在一起没多久，现在跟双方家人说这事确实早了些。
没有跟徐小白提前打招呼就在她爸面前亮明身份，说不定会让徐小白不高兴。但要是跟徐小白打这声招呼，会让她对套娃更敏感，宋文略不想让她想太多。
现在不说清楚两人的关系，将来肯定会惹恼徐永铭，万一徐永铭以为他在愚弄他……
宋文略一个头两个大，他从未这样瞻前顾后，真是怎样都落不着好。
裴麟装作垂头玩手机，其实心里很欢乐，他也很好奇等会儿宋文略会怎样自我介绍。
想到自己能在第一现场吃瓜，他就兴奋得不行。
两人进了茶室等了几分钟，徐永铭就过来了。
宋文略嚯地一下站起来，把裴麟吓了一跳。
他主动迎上去问好：“徐先生好，我是刑侦二队的宋文略。”
裴麟悄悄瞥了他一眼，这自我介绍还挺油滑，搬出职衔就不会出错。
徐永铭不着痕迹打量一番宋文略，也迎上前跟他握手：“我以前去海城出差时就听过宋队长的赫赫大名，今天一见面才发现竟然长得一表人才，真是才貌双全、年轻有为。我们小白能在你这样的领导带领下学习，这丫头三生有幸啊。”
裴麟笑得岔气，被茶水呛得咳嗽：您老听说他的赫赫大名，有没有听说他勾走了你的闺女？
宋文略和徐永铭神同步一般侧头，不约而同瞪了裴麟一眼。
宋文略对着徐永铭时又迅速换了表情，道：“哪里哪里，徐先生过奖了，是您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给系统输送了优秀的人才。”
裴麟看他们俩言笑晏晏商业互捧又互相敬茶，内在小灵魂快要笑尿了。
他没想到宋文略这种看起来不善言辞的人拍起马屁来也这么顺溜，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当领导的人就是有两把刷子。
客气过后，徐永铭心急地问：“宋队长，你为什么突然要了解小白被收养这事？”
宋文略道：“徐先生，这个关乎工作机密，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小白是自己人，我们了解这些事肯定是为她好，绝对不会害她。”
徐永铭点头，脸色稍霁。
他想起往事，感慨道：“其实我那时根本没有想过收养小孩子，遇上小白都是缘分。”
徐永铭说，当年他去南城约见老同学，那人就在南城福利院的行政部工作。
他听徐永铭吐槽自家两个儿子皮得不行，这个年纪猫憎狗厌，简直要闹翻天了，便随口道：“你要不要去我们福利院领个贴心小棉袄回去养？”
徐永铭知道这个老同学是什么性子，逮着哪个熟人都像跳楼吐血大甩卖一样拼命推荐福利院里的孩子，想给这些孩子找合适的家人。
他连连摇手，道：“我哪敢？我老婆快被两个儿子搞疯了，再领个孩子回去，她不得气死？”
老同学道：“这你就不懂了，两个男孩子肯定闹腾，加一个女孩就不一定了。老徐，我那里刚好有个小姑娘挺适合你的，你要不要去瞅瞅？我也不跟你见外，我跟你和玉秋认识这么多年，知道你们都是厚道人，想让那孩子跟你们。”
“孩子挺可怜的，刚出生就被抛弃，两年前被人领养，不到半个月那家人又不要她了。来领养孩子的人偏爱找男孩，还喜欢年龄小一点的，容易养熟。她六岁了，以后被领养的机会越来越小。你有俩儿子，刚好缺一个姑娘，你看要不要领回去养？”
徐永铭听着心里也不好受，是什么样的畜生才能干出这种事，把孩子当物品随意处置？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领养又弃养的人，给本就颠沛流离的孩子描绘一个家，又生生打碎，这种人不配为人。
老同学翻出小白的照片给他看：“你看，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姑娘，嘴又甜，特别招人疼。”
徐永铭看着照片上的小白肉乎乎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夜里徐永铭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老同学的话，心里不得劲儿。
他做梦时竟然梦见一个小女孩一直追着他喊爸爸，小姑娘的面目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但确实在一声声唤他，可怜又可爱。
醒来后他一阵阵恍惚，不知道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上天的提示？
次日徐永铭找了老同学，他没有一口应承下来领养，只说先去看看这孩子。
徐永铭拎着准备好的食品去福利院那个下午，阳光很好，一群孩子在乖乖排队等待管理阿姨发水果。
老同学指了指排在队伍里的小白，道：“你瞅瞅，就那个小白，贼机灵。”
当时的小白在队伍里伸长脖子频频看着装水果的大篮子，别的孩子给啥拿啥，领了水果就散开，就她站在果篮前像沙场秋点兵的将军，指着大块的哈密瓜说：“阿姨，我要这块，或者这块也行。”
得到满足后，她笑得眼睛眯起，嘴甜地说：“谢谢阿姨，阿姨你真好。”
徐永铭觉得这孩子有点小狡黠，也很活泼，应该会对自家两个儿子的脾气。
太娇气或者软乎的女孩，跟顽皮的男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
徐永铭跟着小白走到一旁，发现她坐在阶梯上啃哈密瓜，很珍惜地小口小口啃。
他眼睛有些发涩，这里孩子多，每个人分到的物资都不会太多。
小白抬头间看到他，一点都不怕生，主动问道：“叔叔，你是新来的？”
徐永铭点头：“是啊。”
他顺势在她身旁的阶梯坐下，看她吃瓜。
“你要不要吃蜜瓜？这边我还没有碰过，分你吃。”
徐永铭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吃。”
他看着她慢慢吃完那块蜜瓜，把瓜瓤啃得很干净，只剩下薄薄一层瓜皮，他心里更难受了。
这孩子是个心大的，蜜瓜啃得这么干净，可见平时这些瓜果并不多得。她见着他这个陌生人，毫不犹豫地主动要分享，性子挺好的。
徐永铭跟妻子说了小白的事，林玉秋听到啃蜜瓜这一段，她沉默好一会儿，道：“那就把孩子带回来吧，日子紧巴着过，蜜瓜还是能吃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