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成再看见梁诗意的时候，小姑娘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他差点没认出来。
认出来后，更加火大。
彼时正在客栈，等着其他学子来会合，人是来了，可偏偏还跟着某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你来干什么？”叶文成脸色很难看，拉过怯怯躲在不远处的梁诗意，在角落里避开耳目，“你知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梁诗意不服输，倔强地看着他，一双杏眼泛着水光，“我们，我们从前说好的，不要分开。”
“前十年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为什么……”
“我没答应过你，”叶文成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是你会错了意，当初只是因为你太小，加上先生的嘱托，才对你有所照顾。”
“何况现在你也喜欢在清月馆，还能挣银子，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梁诗意一下就掉了眼泪，而后仓促地抹去，“我不要。”
“就算，就算你答应了先生的嘱托，那我也要还你。”
“我十年还你十年。”
叶文成：“我不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梁诗意用手捂住了嘴，鼻尖是少女淡淡的香味。
“你说了不算，”梁诗意撤开手，固执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叶文成知道这下是拿她真的毫无办法了，但心里又有一种无能为力受人桎梏的怒气，于是看也不想再看她，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随你。”
接下来的时间他是真的说到做到，硬是一眼也不看梁诗意，不管梁诗意有没有跟上，不管梁诗意是不是又被旁的人欺负。
好在梁诗意这些日子在清月馆攒了足够的盘缠，一路挥霍来，跌跌撞撞倒也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不过学子多了，竞争多了，难免就会有一些心术不正之人。
作为乡试上风头无两的叶文成首当其冲，最后烦不胜烦，渐渐就自己避开了———反正他往常也是自己一人，出了名的冷僻。
而梁诗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可以更加靠近叶文成了。
等他们一路走到梦都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某一晚，梁诗意怯怯敲了敲叶文成的门。
“干什么！”叶文成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书才翻到一半，就被打扰的感觉实在不妙。
梁诗意抖了一下，而后把手里抓着的东西往他手心一塞，“对，对不住。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忘记带上它了。我晓得的，我给你拿来了。”
说完，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梁诗意白着脸关上了门。
而这厢的叶文成抓着小笔筒，嘴角一扯。
他当初分明就是想和梁诗意彻底割裂关系，这是被他丢弃的，梁诗意那般欲盖弥彰的话安慰安慰她自己就成，还说什么忘记带上，真是笑话。
青年站在门边，嘴角带着嘲讽的弧度。
但他最后还是把小笔筒收起来了，像是握着失而复得的东西，但也不承认就是。
他也不会承认这些时候脑子里不自觉总会浮现梁诗意的影子。
那让他有一种不受控的恐惧感。
他只喜欢按部就班，一切在预料中的事情。
……
后来的会试，叶文成果然拔得头筹，成了京都的新晋红人。
翩翩少年郎杀出重围，未来在朝中获得一席之地是迟早的事。
梁诗意在叶文成被官家宴请的那夜，在他的下榻卧房门等了一夜。
她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看见了青年那略有些轻浮的身影。
果然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酒气。
梁诗意仰着头，一双杏眼满满倒映着他的脸。
叶文成呼吸一滞，沉默地看她，但能清晰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耳膜也嗡嗡作响，太阳穴涨涨的。
“出去。”叶文成知道自己酒量其实也就一般，酒品也一般，过去十多年更是滴酒不沾。
这样的他算不得清醒，叶文成深知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也正因如此，谨慎的他选择了驱逐梁诗意。
梁诗意却不听，有些担忧地想要把他扶到桌边，却被他一手拂开，看着他踉踉跄跄自己坐着了。
梁诗意看了看外头，叹了口气，给他把门带上后，倒了杯茶，“喝了这么多，明天要难受了。”
“我叫你出去，你怎么不听？”叶文成语气平静，压抑着什么。
梁诗意先是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文成哥哥，我有话与你说。”
叶文成抬眼。
“我喜欢你。”梁诗意脸颊红得像火。
叶文成一开始倒没什么反应，而后站起来，人高马大的，把梁诗意一步步逼到床边，“喜欢我？”
本就是心知肚明的事。
叶文成视线紧紧粘在梁诗意唇上，似乎蠢蠢欲动。
“是，”梁诗意听他问，也不敢看他，眼睛四处乱飘，唇一直在抖，“想……想嫁给你的那种喜欢。”
话音刚落下，下巴就被捏住，梁诗意一懵，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梁诗意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叶文成的唇和他平常冷硬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柔软的，温热的。
这个时候的叶文成几乎是快要失去理智了，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又是其他一些什么，总之在听见梁诗意最后那句时脑子里的那根弦就断了。
他的抗拒和内心深处的欲望推拉撕扯着。
他对梁诗意有欲望，但又不能放任欲望，他想要梁诗意，但不能接受梁诗意。
今夜那些人的推杯换盏间也让他知道了，以后官途无疑会宽敞，但前提是他会少很多选择，尤其是那些人递来的橄榄枝。
谁会不想拉拢新秀，而女婿就是最奏效的一个手段，如果不能拉拢，那他们肯定也不会放任自己成为分权的一角。
“出去，”叶文成松开她，扶着床沿，喘了口气道，“不然我们都会后悔。”
梁诗意抓紧了帐幔，死死盯着青年忽而清明忽而隐忍混乱的脸，半晌一扯帐幔，朝青年身上扑过去。
“我绝不会后悔。”
纱帐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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