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这事儿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陈乔玉的本钱不多，倒是不那么在意，但是她不能把这种不在意的态度表露出来。
她给了信任，但是该严格的地方还是严格，账本跟盘点的账册都看得很仔细。
她规定了现在店里几个人就划分为几个区，每天晚上做盘点。
其实这盘点也好做。
八十年代的小商店不像现代的大超市，商品光陈列可能就要几十上百地堆放，种类还尤其多。
陈乔玉这里，货架上一个格子放一样东西，每样放的也不多，大的三五件，不大不小的十几件，小玩意儿就放一小盒，也就三五十个。
货物种类不多，这样的盘点并不难，丢了什么，还是能很快找出来的。
陈乔玉也是看完账本之后，才决定这么做的——丢的都是一些细碎的小东西，很容易被人顺手牵羊。
大件被万婆婆和余小姨她们看得紧，倒是没有怎么丢。
万嫂子那里账目有一块几毛钱对不上，但考虑到她就一个人算账，这几天忙不过来，情有可原。
等明儿陈乔玉自己来了，再叫村里放了假的孩子来帮忙算账、跑腿，应该就不会再错了。
如果再错，那就要找万嫂子谈话了。
陈乔玉说：“最近大家辛苦了，过年买东西的人多，手也杂，大家咬牙辛苦辛苦，小年过后咱们就放假，我给大家准备一份年礼，让大家安安生生回去过年！”
大家这才放松下来。
唯有余小姨，听见回家过年，有些怔忡。
她现在……是没有家的人了。
虽说现在在陈乔玉店里帮忙，晚上住在店里，跟万婆婆一起，也不觉得孤单。
但马上过年，店里也要关门放假，万婆婆也要跟儿子儿媳一块儿回家过年了。
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段时间店里一直忙碌，余小姨白天说话说得口都干了，也没空想以后的事儿。
现在听陈乔玉说要放假，突然整个人就愣住了。
店里大家都在忙，余小姨怔神片刻，回过神来也赶紧跟着收拾东西，补货。
陈乔玉看见了，心里也有点心疼。
柴爱花不爱住张家，可生孩子也得在张家坐月子。
余大红那时候也是，屠慧东这么强势的人，也没办法强行把余大红带回娘家来。
而在小镇上离了婚的余小姨，从婆家离开之后，也似乎没有娘家了。
陈乔玉心里酸酸的。
难道女孩子长大了，就真的没有家了吗？
在婆家，未必是一家人，在娘家，好像也只是客人。
陈乔玉一边收着东西，一边走到余小姨身边，打起精神来，笑嘻嘻地挽着余小姨的胳膊说：“小姨，你会不会做肉圆啊？”
陈乔玉一副馋得不行的样子：“以前我妈在的时候，过年哪怕只买两斤肉，也要想办法做点儿肉圆吃，我不会做，都好多年没吃过了。”
陈乔玉抱着余小姨的胳膊撒娇：“小姨，你今年过年住我家好不好？给我和青杨做肉圆吃，行不行？”
那边余小红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突然捡了一耳朵，插嘴道：“那怎么能行！我妈在家都把小姑的屋子收拾出来了，小姑得去我家住！”
陈乔玉瞪眼：“小姨跟我妈最亲！”
余小红满脸问号：“小姑是我妈带大的！”
两人好端端的，突然就这么吵起来了。
余小姨刚开始不明所以，后来见两人吵架，还有点儿紧张。
等劝了几句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眼睛就红了……
乔玉和小红在抢她，就是在表明态度——大家没有嫌弃她。
没有像别人说的什么“离婚的外嫁女回家过年不吉利”之类的，她们都愿意接纳她。
余小姨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
陈乔玉抱着余小姨的胳膊不撒手：“我家院子大，四间房就住我跟青杨两个人，小姨应该去我家！”
余小红不甘示弱：“我爸妈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小姑应该去我家！我家人多，过年热闹！”
余小姨眼圈红红的，连忙把两个斗鸡一样的侄女外甥女给分开。
“着什么急，还有十多天才过年呢！先忙完这阵再说！”
余小姨心里暖暖的。
有乔玉和小红这句话就行，至于住谁家，已经不重要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被嫌弃，依旧是余家人。
心里有了这样的底气，就是住在店里，也不怕孤单了。
陈乔玉怕余小红跟自己抢，缠着余小姨说：“小姨，你听小红说的，他们家热闹，我们家就跟我青杨两个，一点儿都不热闹，小姨你一定要来我们家。”
陈乔玉都打出感情牌了，余小姨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应下了。
“放心吧，会做！今年准保叫你跟青杨吃个肚儿圆！”
余小姨离婚也有三个多月了，这三个月都在陈乔玉店里干活。
除却第一个月算试用期，工资二十之外，第二个月开始就是三十一个月了。
住店里，全套的生活用品都是陈乔玉给的新的。
吃饭也是柴爱花的工作餐，陈乔玉还时不时去张记炒两个菜给余小姨和万婆婆他们打打牙祭。
这么算下来，余小姨三个多月就只自己花了几块钱添补了点儿日用品，其余是一分钱没花。
离婚的时候，因为覃家理亏，给了两百块。
屠慧东给她的时候，又补了几十块钱，加上这几个月的工资，余小姨手里现在有四百块钱了。
四百块钱对于万元户陈乔玉来说，那是不算多。
光红薯粉作坊一个月买红薯的钱都不止四百块。
但对余小姨来说，这就算是一笔巨款了。
之前在村里，也没出门干过活，虽然覃家的确没短她什么吃穿——毕竟要带她出门见人，让别人瞧见覃家对她好，但也没给一分钱她。
余小姨自己辛辛苦苦，结婚这么多年，偶尔悄悄接点儿针线活或者帮厨什么的，才攒了十来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