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从不回头看男主爆炸

伏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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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师妹X师兄(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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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

裴洛垂眼,看向谢玄暮。

青云宗历代弟子不知凡几,真正称得上惊才绝艳的,却只有那么多。

恰好,她的徒弟也是其中一个。

当年那个锦衣玉冠的小孩,辞别人世的金楼玉阙,十步一叩首,拜入了青云。

修行十余年,阵法、炼器、傀儡术,无一不顶尖。

作为大师兄,作为掌门代行,也为人深信,为人赞颂。

直到今天。

“谢玄暮!你瞎了不成!”有人高喝,“入魔的,是你的师妹!”

“是你刚刚画了空间阵法,是你放走了她!”

暗金纹羽的玄衣上沾满尘泥,深红的血自袖袍滴落,众人眼见着他狼狈的形容,却生不出任何怜悯的心。

“同谋!焉知谢玄暮与朝笙是不是同谋!”

朝笙入魔,举世皆见。

所以谢玄暮的那声质问显得可笑而荒唐,裴洛甚至都不必作答。

这盘苦心孤诣的棋局,人人都是棋子,而执棋的,惟她一人罢了。

紫微台上,烈焰燃烧,形如莲花。

怀抱着宁茴的灰衣女子看向裴洛,开口时的声音如枯槁的衰草。

“青云宗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倾尽修为,试图救回被一剑穿心的弟子。任化神巅峰的宁芃如何努力,可怀中的少年吸纳不了哪怕一点灵力。

阿茴,她的阿茴,确确实实是死了。

逝去的人无可挽回,始作俑者却不见踪影。

烈焰陡然化作长蛇,将青年狠狠掼倒在地。

火蛇咬过鲜血淋漓的指尖,宁芃面无表情。

“血债血还,同谋者同罪。”

终于有人认出来,这灰衣的女子,是合欢宗上一代的圣女。

传说她为了炼化净明莲火身死道消,未料,如今离合道都只有一线之隔。

烈焰冲天,磅礴的灵压让空气都变得滚烫,宁芃感到自己的理智就在崩塌的边缘,合道巅峰又如何,青云宗又如何——

她看着安静得如同睡去的宁茴,强自咽下了眼中的热泪。

*

这是一场注定载入三洲史册的春风会试。

合欢宗的圣子死于青云宗紫微台。

正道第一流的宗门同门相杀。

名动四海的天骄堕魔。

离光殿里,三洲的代表都坐于一堂。

“二十年一次的春风会试,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

东洲书院的人怒不可遏,“堂堂的正道名门!青云宗的剑绝,众目睽睽下入了魔!”

“杀亲杀友,杀无辜之人,那个入魔的剑修,三洲不能容,天道亦不能容!”

有青云宗的长老想要反驳,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入魔的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弟子,死去的,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弟子。

“当务之急是捉回朝笙。入魔的修士滥杀无度,不知最后会害多少人。”说话的是庆阳书院的院长周自横。他冷声道,“我想,裴宗主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裴洛的指尖轻敲,似是在思索。

周自横忽而想起如今他们都还在青云宗,尽管占理,仍不能操之过急。

一直沉默着的宁芃抬头,对上了那双淡如竹云的眼睛。

红莲的虚影显现在她的身后,于宁芃而言,已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周自横悄然松了口气。

“魔修人人得而诛之。”

裴洛手指轻勾,灵力荡开,平息了净明莲火的灼意。

“我青云宗绝不包庇。”

“刑部金丹以上的弟子,明光、丹阳、飞霞元婴以上的长老。”

“尽出之。”

三洲的修士互相看去,都知道青云宗坐拥当世最多的元婴。

何况元婴之上,还有化神。

任那个剑修再如何天才,也逃不过这样声势浩大的追捕。

庆阳书院的院长复又开口。

“东洲、西洲也当尽一份力。”

青云宗做了太多年正道魁首,那个堕魔的剑痴如果是被青云宗带回来,这件事——也不过就这么结束。

青云宗仍然是青云宗。

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能够死在东洲的手中,意义便很不相同。

“怎么,周自横,你不信青云宗?”裴洛声音散淡。

周自横拱手,朗声道:“诛魔,非青云一宗之事。书院之人、天下修士,自踏入修行那一刻起,除魔卫道便是天职。”

冠冕堂皇的理由。

裴洛一哂,自然应允。

“既如此——”庆阳书院的院长手一扬,只觉得此生都没有这样痛快的时候,能让青云宗也低下头,“便先问问你的弟子,把那魔修藏去了哪儿!”

离光殿里,于刑部黑水牢受刑的青年被压跪于白玉阶下,散落的乌发盖住了累累的伤。

*

半空中,一个白色的法阵骤然出现,蓝衣染血的少女跌落在冰溪旁。

这是南洲之北的憾游原,距离骊城足有千里。

筑基修士不眠不休,要二十天才能从此抵达骊城,金丹需要半月,而御剑的合道期剑修,最快也要四天。

这是谢玄暮在当时,能够送朝笙去的最远的地方。

她整个人陷在青草里,散落的乌发垂入了水中。

冰冷的湿意顺着发丝蔓延,待到衣襟都湿透了,她混沌的意识才终于清醒了几分。

朝笙睁开眼,看到了头顶高悬的白日。

太刺眼了。

她心想。

傀术已经失效,再没有人能支配她的身躯。她侧过脸,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于是眼泪也就顺势掉了下来,逐着寒凉的溪水一同流去。

体内的骤然暴涨的邪气平息了下来,与她的灵力一同游走于血脉。

剑心中似乎有一颗种子生长,根扎进血肉,藤向上攀升,最终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夜市上的两个傀儡,幻境里崩溃的杀戮,乃至朱厌台上的风雷,都是一步一环的圈套。

那颗澄明的剑心被悄然种魔,鲜血滋养,要成全的,是谁的野望。

“有人!奶奶,这儿有个人!”

忽而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青草沙沙,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这儿离北川太近,没有什么修仙的宗门,游牧在此的凡人没认出倒在溪水旁的是个修士。

“姑娘?”

那幼童的奶奶一边唤她,一边将背篓放了下来。

“奶奶,止血的话要用白芨还是大蓟?”

小丫头觑着朝笙身上的血,只觉得格外可怜。

体内的邪气因为生灵的靠近又再度滂湃,那颗魔种死死的扎根在剑心上,朝笙撑着染血的白露,缓缓站了起来。

“多谢。”她压着内心的杀虐之意,吐出两个完整的音节。

老妇和幼童微怔,未料到这重伤的少女还能站起来。

其实她身上,都是别人的血。

朝笙看向北方,天寒地冻的北川,人迹罕至,没有凡人在那生活。

极寒的灵力能够短暂压制体内邪气,她要在那,剜去心头的魔种。

老妇回过神来,温声道:“再往北便只有雪了。”

“姐姐,你家在哪?不如回家去?”手里握着草药的小丫头也劝她。

朝笙很轻的“嗯”了声,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

堕魔的人,无法控制心中的杀念。

她垂眼看着剑身上红黑的血迹,不自觉握紧了白露的剑柄。

“她是仙人吗?”小丫头眼睁睁看着朝笙的身形骤然不见。

老妇迟疑着,没有回答。

沿着长溪,越往北便越苍凉。

溪水自北川的雪山发源,长河流经三洲,分支的分支化作涓涓细流。

朝笙俯下身来,将白露放进水中。

干涸的血痕被溪水冲刷,散成细缕的红绦,继而消失。

再往前三十里,便是北川。

她重新负剑,迎着凛冽的风雪向前。

*

青云宗,结云庐。

青衣的女子挥退傀儡,目光落在裴若游脚畔的野狐狸身上。

初开灵智的小妖兽龇牙咧嘴,尾巴都炸开了花。

“还以为母亲不会来见我。”

裴若游任腕上的鲜血淌着,丝毫没有止住的意思。

橙黄的烛火映照着他苍白的脸,他望向裴洛:“待到傀儡发觉我受了伤,母亲终于肯露面了。”

记忆之中,尚还很年幼的时候,也有过一家三口和乐安宁的时光。

待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母亲和父亲之间也越发疏远冷漠了。

他们不再亲近,母亲闭关,父亲远走北川,他与他们唯一的关联,便是那些数不胜数的仙草灵药。

人都是会变的。

这一点,裴若游并非不能洞明。

他的母亲并非只是母亲,她是青云宗的宗主,是已到当世顶峰的合道修士。

一位母亲,与一个修士,并不能等同。

裴洛心念微动,青狐便到了她的手中。

纤长的指尖捻过狐耳,她问道:“这只狐狸,是朝笙送你的吗?”

青狐感知到她身上强大的威压,发出细小的呜咽。

“是她送我的。母亲,把它放……”

裴洛睨他一眼,淡声道:“手上的伤,处理了。”

裴若游一噎,沉默着唤出了谷雨。

藤蔓生花,手腕上一尺之长的伤缓缓愈合。

他下的是狠手,用刻有风咒的短刀划开血肉,轻易不能愈合。

青狐终于从裴洛怀中挣脱,摇摇晃晃地跑向了裴若游。

“身体不好,便不要胡闹。”

“母亲。”裴若游抱着青狐,手中的力气紧了几分。

青狐觉得有些疼,却只是默默地用尾巴扫了扫他的掌心。

“为什么我不能出去?春风会试已经结束了。”

“院中的法阵又是何时设下的?”

“我的侍从……”他看向他的母亲,“又几时换作了傀儡?”

“多思不利于你的身体。”裴洛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

“我不是孩子了!我就要十八岁了。”他说,“再过半个月。”

裴若游近乎哀求:“所以,母亲,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十八岁。

裴洛望着这瘦削如青竹的少年。

时间对于她这样的修士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十八年前,怀胎、分娩、看他牙牙学语,看他蹒跚学步,这些细碎的光阴却又清晰可见。

她的神情柔和了下来。

一如裴若游记忆里一样。

“再过些时候。”她说,“阿若,待你身体好了,母亲都告诉你。”

裴若游一怔,快步走向前,然而法阵闪烁,结云庐上的结界又加固了一层,裴洛的身影已不见。

待他身体好了?

他感到寒意从骨髓深处升起。

他的身体,不是药石无医吗?

青云外,诛魔的人已在赶赴北川的路上。

*

天寒地冻,呵气成冰的地方,修士的足迹很少出现,更不必说凡人。风雪呼啸,惟有天生于此的妖兽远远打量朝笙一眼,又匆匆离去。

尽管她身上鲜血的气息浓郁,但周身萦绕的邪气,趋利避害的妖兽天然懂得要远离。

冰花霜草,拂过她的膝头。

心口鲜血淋漓,白露再往前一寸,便可剜出那棵根生错结的魔种。

堕魔的代价太惨烈,连带着要被剜去的,是她的半枚剑心。

血肉反转,眼前一时浮现的是宁茴不可置信的双眼,一时又是胡九微沙哑着的那声“师姐”。

他们,那时一定很疼。

很多人评价明光峰的剑痴太过刚烈,连谢玄暮有时都错愕于他的师妹于剑道上视死如归。

所以无人得见她今日垂泪、拧眉,终于明白“切肤之痛”的含义。

朝笙又将白露送进去一寸。

剜魔种。

回青云。

然后,杀因果。

白露触到了魔种蓊郁的枝节,清气与浊气相撞,她喉头一腥,咬牙将剑尖向枝节砍去。

忽有三道笏板从天而降,溅起漫天雪花,紧接着,神武大寒绘出的法阵在上空亮起。

“找到了!找到那魔女了!”

杜少蒲狂喜的声音在雪地里响起,他回头看向师兄弟们,眼中带着剧烈的兴奋。

紫微台上输给了朝笙,原觉得丢人,但这个惊才绝艳的剑痴入了魔,一夕之间,从青云跌到了地底,于是那点丢人便不显得可惜。

朝笙的身躯猛然一震,咳出的血落梅似的开在雪里。

枝节已断,魔种飞速的枯萎,又缩回她的剑心。

还差一点。

暴戾的情绪无法控制的升起,识海飘摇动荡,她提着白露,一剑破开大寒绘出的法阵。

“我不想杀人。”少女的沙哑得惊人,“你们走吧。”

李朔君握着大寒,谨慎地观察着眼前的少女,沉声开口。

“我们,是来杀你的。”

这是师门的命令,是东洲所有书院的共识。

青云宗的天骄堕魔滥杀,青云宗的威名也将跟着堕落,待到书院弟子杀了她,青云宗正道第一流的称号也要拱手于人。

时也命也。

东洲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

大寒再起,绘出的法阵向上升腾,绽开如绚烂的烟花。

朝笙不通法阵一道,却也知道李朔君是在传讯。

来杀她的,远不止眼前这数十人。

既如此。

她抬手,白露掠过潋滟的弧光。

杜少蒲尝过白露的苦头,虽见朝笙半身淌血,依然不敢轻敌。

他的笏板从雪地里拔出,浮在半空之中,急急掠向了朝笙。

一剑横劈,一枚笏板顷刻粉碎。

“师兄!”

杜少蒲心痛不已,与此同时,数千张宣纸于风雪之中翻飞,庆阳书院的金丹弟子已结成法阵。

朝笙听说过,书院弟子大多以文房四宝为法器,宣纸之上,以金丹修为同绘出法阵,可比拟化神的一击。

阵眼上,李朔君抬起大寒。

天空都被这样多的宣纸遮蔽了光亮,赤红的符文在宣纸上同时写就,而后,汹涌的燃烧了起来!

化神的威能压来,杜少蒲想起宁茴,眼中浮现出恨色。

赔了如意秤,最后,还得顺便替他报仇——他太亏了。

火海翻腾,提剑的少女是海中渺茫的一点,李朔君凝神,大喝一声:“起!”

霎时间,冰雪消融,滔天的红浪于四面八方掀起。

剑意与邪气冲天,朝笙眼神沉沉,瞬息之间,白露结满寒霜。

心口一痛,是魔种借着邪气,想再次冲出血肉。

她深吸一口气,任风雪倒灌咽喉,剑气向前掠去,劈斩开万丈的火光。

宣纸纷纷扬扬,化作灰烬飘落。

“元婴巅峰,便能如此吗?”

杜少蒲面露愕然,然而李朔君神情不变——

本就不寄希望于一招杀她。

尽管没有在春风会试上与朝笙对上,但同样有着“天骄”名号的书院首徒,其实知道,这个剑痴外表与内里都是如出一辙的金玉。

所以师门要杀她。

若青云宗怜惜她的天分,给她寻个“渡心魔”的由头闭关百年,谁还记得她曾入魔,谁能保证,她不会成为下一个剑仙。

神武小寒出现在左手。

李朔君沉神静气,元婴之上,灵气涌动。

朝笙的指尖略过潋滟剑锋。

雪越下越大,北川的寒意太刻骨,朝笙并不知道,徐不意是如何在这度过了那么多年。

剑光掠过谁人的咽喉,耳旁悉数是谁人的咒骂。

她并不认识这些要来杀她的人,但他们都认得她。

“滥杀……堕魔……”

“去死!去死!”

“天道……报应……”

心口的痛意越发明显,魔种嗅闻到血意与杀戮,白露贯穿血肉,又机械地抽出,她终于也觉得疲惫。

“哈——她是不是要不行了……”

杜少蒲似哭似笑,他的笏板已经尽数碎了,他的同门死的死,伤的伤,连大寒都被削去了半截笔杆。

李朔君感觉脑子里一片木然,同为元婴,差距却让他觉得如同天堑。

一行四十五人,杀不了一个元婴。

四百人呢?

四千人呢?

东洲的修士已尽数赶来。

漫天风雪之中,密密麻麻的人影耸动。

所谓举世之敌,不外如是。

朝笙缓缓地喘匀了呼吸。邪气游走于四肢百骸,想要再次完全控制她的心神,而她只是静静地望向了前方。

据说人死的时候,会把这一生走马灯般过一遍,最后,才能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和事。

那个时候,她会看到谁?

暮色沉沉,谁人以镂金刻玉的手,雕琢出一对鲤书,说“要常来见我”。

日照西窗,披衣而坐的青年脸色潮红,想藏起那只他刻下的人偶。

她握紧了手中白露。

符咒法阵,剑影刀光,在冰原上掀起滔天的雪浪。

腰间鲤书红光闪烁,“要常见”的那个人出现在了她眼前。

死生一刻,是否会生出梦境般的错觉,不待朝笙细想,青年的掌心已轻轻覆在她凌乱的发顶。

“怎么这么狼狈?”

不是幻觉。

青年声音轻淡,一如去岁大雪,她奔逃于夜色,而他披着鹤氅,光风霁月站在她身前。

朝笙看到他袖口下见骨的伤,心想,师兄,你也不过看起来不狼狈罢了。

然而向来心直口快的师妹这次没有拆穿。

“是谢玄暮!”有人惊呼,“他不是受了刑,在黑水牢里关着吗!”

是三洲各宗的长老一同掌的刑,虽没问出朝笙在哪,却也让他沦为了半个废人。

“青云宗……青云宗难道真的要包庇那个魔修!”

“不对,不对,他一个人来的,可是——”

一个受了重伤的金丹修士怎么能够有这样的威压。

惊蛰跃然于手上,玄衣的青年张弓如满月,流光一闪,通黑的箭羽缓缓出现。

“他入魔了!”

“所以他才恢复了修为!”

衣袖在寒风中鼓动,青年的眼中,唯有纯粹的邪气游走。

天道不察,又何必再去修祂的大道,去遵循祂的法则。

黑水牢里,谢玄暮一遍又一遍问自己的道心,终于顿悟。

一念起,心魔生。

他不要大道,他只要她活。

长风猎猎,他看向前方凛冽的风雪。

“若要杀她,先越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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