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李庸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见得不到回应，门外的人开口解释，他说话间，还夹杂着另一个人低低的乱语。
乔连溪闻言，朝沈牧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注射血清。
沈牧将攥在手中的那支未开封的针管连同血清放回了口袋里，而本站在面前的男孩则是早已回到床上，将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
规律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沈牧走过去，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昨晚的穿深灰色西装的中年人，此刻他扶着站都站不稳的黄头发青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都歪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沈牧伸出手，帮他扶住神智不清的黄头发少年，他才得以喘息，将眼镜扶正。
“怎么才开门——”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眼镜的帮助下，朝面前的人看去，但看清是沈牧后，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抹极复杂的神情在他面上一闪而过。
他朝着屋里看去，一眼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乔连溪，以及床上那块微微颤抖着的无法忽视的凸起。
“你们怎么会在这个房间？”他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冷声问道。
“当然是得到主人的许可才能进来。”乔连溪上前一步，挡住戴着眼镜的男人通往房间的去路，“既然人已经送到，还请回吧。”
如果被男人发现男孩的异样，那可就糟糕了，从那天晚上男人醉后说的话中不难推测出，他有两位关系亲密的人异变成了怪物。
而对于快要全面异变的男孩，他的态度，可能不会是姑息纵容，极有可能会伤害男孩。
在这里的异能觉醒者们，或多或少，都是对怪物含着恨意的。
而这一切，在血清注射后，还有挽回的余地。所以在这之前，乔连溪是不可能让男人看到男孩的样子。
“请回吧。”乔连溪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重复了一句。
沈牧将喝得醉熏熏的青年人扶到墙边坐下，“陈叔，程时现在状态很不稳定，你也知道，他哭了很长时间，现在好不容易稍稍安定，你看可以过段时间再——”
他话还未说完，便察觉到一丝异样，这让他停止了言语。
中年人隐藏在眼镜后狭长的眼睛眯了眯，一抹冷光从他的镜片上闪过，他主动退让一步，“好吧，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我改天再来看他。”
乔连溪看着他转身，悄悄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异变突生！男人迅速转过身来，一掌拍在乔连溪肩上，他拍的力度并不大，甚至算得上是轻柔，但乔连溪却感到一阵电流通过的酥麻感。
他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沈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此时男人已经来到男孩所在的床边，一把掀开了被子，露出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男孩。
“程时？”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到了男孩脖子上显露的灰白色，以及隐藏在灰白之下鲜红的血管。
他禁不住呼吸一窒。
“陈叔...你是来杀我的吗？”男孩跪在床上，缓缓松开抱头的双手，怯怯地望向面色复杂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时间沉默了，他看着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垂下的双手紧了又松，下意识地，他朝着沈牧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沈牧再看过去时，中年男人已经将头转了过去。
顿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乔连溪和沈牧看向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而中年男人，盯着面前的男孩。
“呕——”最终是黄头发青年呕吐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夹杂着酒和食物发酵的难闻的气味传来，让乔连溪想要伸手捂住鼻子，但下一刻，他又放下了。
吐过之后，青年好像清醒了些，他站起身，走了两步，迷离的双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门上的4号牌子，摇摇晃晃走进房间。
但很快，在视线触及到男孩脖子上的大片灰白色后，他就完全清醒了。
“怪物！”
刻骨的恨意立刻在他面上显露出来，让他看起来有些扭曲，他伸出手，一道墨绿色的液体直直射向男孩所在的方向。
那道液体含有极强的腐蚀性，中年男人立刻将男孩拉下床来，方才堪堪避开。
落到床上的液体立刻向下渗透，顷刻间，那处便显露出一道深刻的裂痕并在迅速往四处蔓延，下一秒，看起来结实无比的床轰然倒塌！
一击不中，黄头发青年对着男孩又是一击，中年人拉着男孩狼狈躲闪，“你看清楚了，他是程时！几天前还和我们并肩抵御怪物的程时，你在做什么！”
他抬高了声音叫道，企图唤回青年丧失的理智。
“程时又怎么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怪物，是怪物，就要被消灭。”青年暂时停手，他看向中年人，面上是少有的冷静，“陈叔，我敬重你，不想伤害你，我知道你心软，不忍心伤害这样的小孩子，那么，这种事让我来吧。”
“当他出现异变的征兆的时候，他就不是同伴，而是怪物了。”
他说着，伸出食指，指向男人抓着的布料，针孔粗细液体从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在布上划出一道痕迹。
陈修下意识抓紧了程时的衣服，却只得到一块被腐蚀下来的布料。
“你！”他心下一紧，但已经来不及了！黄头发青年已经来到男孩身边，散发着浓重墨绿色的手掌迅速伸出，隔着衣服，一掌拍在男孩的心口处。
“所有的怪物，都应该为那些逝去的人陪葬。”黄头发青年面上闪过快意。
男孩痛苦地弯下身子，新鲜的血液夹杂着些许灰白色液体从他的嘴角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小时！”陈修心里一痛，看着男孩，有那么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们也和程时差不多大的年纪。
“陈...陈叔，我终于要死了，这几天，我都在为此担惊受怕...现在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觉得轻松了。”
程时低垂着头，断断续续地说着，只是他每说一句，就不断有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到地上。
本来妈妈死去的时候，他就该跟着妈妈离开这个世界了，能苟活这么长时间，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只感觉到仿佛要把他压垮的孤独和无助。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感受着身体里仿佛要喷涌而出的能量，程时竭力抬起头，他未被灰色占据的稚嫩面容苍白得可怕，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他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那对兄弟，高个子的哥哥的一只手搭弟弟的肩膀上，神色淡淡，而弟弟——他看向乔连溪，乔连溪也在看着他，面上闪过不忍。
沈牧选择了袖手旁观，不让他出手。
而沈牧，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口袋里的血清，也许不使用这份血清，男孩能走得安详点。
其实母亲发生异变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当程时的身体出现了这种变化，已经注定是死路一条，在这栋房子里，是对他虎视眈眈的异能觉醒者。
而在这栋房子之外，还有来自中年男人的力量，他同样不会放过他。
“谢谢你的紫薯面包。”程时对乔连溪笑了笑，说了这么一句话，话音刚落，他便垂下了头，再没了生息。
陈修伸出手，接住程时朝后仰倒下来的身子，看着他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心口，他感到鼻尖莫名一酸。
程时活不了，他心里很清楚。但是这种惨烈的死法，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他在焦市最早和程时相遇，一步步看着他用异能去保护别人，看着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起来。
正是亲眼见证了这些，他才会犹豫，才会痛心。有时候，看着这个小家伙，他会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也会像程时一样优秀、坚强而不失善良。
“终于死了，怪物终于死了。”黄头发青年看向男孩的胸口，那是他的杰作。
又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手该有的样子。
他推开沈牧和乔连溪，摇摇晃晃地冲下楼去。
沈牧松开搭在乔连溪肩上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四号房间内的惨像，转身就要离开。
“我知道你有抗怪物病毒血清。”
陈修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乔连溪知道，他是对沈牧说的。
沈牧果然因为这句话止住了步子，他缓缓转过身，面上表情不变，似乎对这句话一点都不意外。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他问道。
“我想给程时使用那支血清，我不想他死得这么难看。”陈修伸出手，遮盖住程时脖子上的灰白色痕迹。
沈牧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他看向中年男人：“我希望你能明白，他已经死了，再有作用的血清也回天乏力。况且，我手里的血清，只是半成品血清，不是神药。”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血清可以消除掉他身上的这些痕迹，让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离开，我并没有奢求太多。”
陈修扶了扶眼镜，苦笑一声，他手里的小家伙已经全身冰凉了。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的是，血清没有这个功效。”沈牧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他能解释这么多，已经是动了恻隐之心了。
“或许，你可以考虑让苏光一把火将这些痕迹永远抹除掉。”
他说完这话，没有再看男人的反应，拽着在一旁听得出神的乔连溪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