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钰起身，为宝宜拢好被子，方才趁着夜色去了御书房。
将殿内的人全部清退后，他坐在龙椅上，望着眼前这些象征着帝王权力的一切物品，内心十分平静。
他是永远的强者，软弱的思绪和情绪，会妨碍他的理智和果敢。
这样的情况，他不允许发生。
今夜的梦境，他不是第一次梦到过，早在去年造反之时，他就会断断续续梦到一些荒诞的场景。
起初，他从未放在心上。
他生来就有着皇子的身份，骨子里的傲气与生俱来。
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他永远都要做睥睨万物的那个人。
除了祖宗父母，无论是何人，都要匍匐在他脚下。
梦里他吃过亏，磨过难，远没有现在这一世来的顺利。
但这些他都不在意，顺利也好坎坷也罢，他都会成功，多的只是时间问题。
早在昨日清晨，宝宜和他提起梦里死了很多人时，他就猜到了。
原来他的梦并非荒诞无稽，而是上一世所发生的事。
元钰梳理着所有的梦境，最后在刚刚梦境里的那个画面定格，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是死在永平元年。
父皇驾崩之后，王氏为了永平帝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顺利登基，以孝为名，将他安排前去扶棺。
当时那样的情况，一切太过突然，没有母族的他落了下乘。
传位圣旨所在的宫殿走了水，他极是被动。
明知此行有诈，而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了母妃的安稳，他选择前去，他以为只有他去了，只要他不死，王氏就不敢轻举妄动。
出发时，母妃如往常一般十分疼爱的看着他，但微红的眼眶出卖了她。
母妃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事事都会提前预想和谋划，她只留下几句话给他。
而这些话，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钰儿，你是母妃的儿子，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将那些性情藏得很好。’
‘这次出宫，无论你听到什么消息，母妃相信你都知道该如何去选择。’
‘母妃教过你，冷静和镇定你必须要刻在骨血里，静下心来你才能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
‘你要去做有把握的事，要去做掌控一切的那个人。’
‘我的儿子果敢敏锐，定会逢凶化吉，总有一天，母妃会在京城再见到你。’
当时他才十二岁，再早慧也带着少年意气和冲动，失了几分沉稳和定性。
而只这一次的意气，便教会了他许多。
当时他被自己的想法驱使，带着信心出了宫，他想早去早回，他心肠再硬，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母妃。
王氏的计策说不上高明，她给母妃下了毒。
母妃如果不去死，还有谋逆的罪名等着她们，母妃死了，就能将他一并除掉。
她母妃知道无路可退，但为了他，选择赴死，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当他在半路听到母妃身死的消息时，年少的他确实没有藏住暴戾的情绪，当即暴露了本性。
正想冲回京城的时候，他收到了母妃送出宫的信，那信太及时了。
他收到信的刹那，就明白了母妃的苦心。
他瞬间看清了形势，王氏想给母妃按上一顶谋逆不成，畏罪自尽的名声。
而下一步想引他暴露性情，想引他冲动回京，而回京的路上早已设下埋伏。
他并没有看那封信，当即在朝臣和父皇的亡灵面前，说出了一句话。
赵贵妃大义不舍先帝已在宫中自尽，甘愿为先帝殉葬。
此言一出，位处绝境的他有了一线生机。
本来他不应该回宫的，但他第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违背了母妃的意愿。
回宫会发生什么，他一清二楚。
暗算，谋害，刑罚，一个都不会少。
但他放不下母妃也有着狂傲，他想回去查明母妃被害的真相。
扶完棺之后，他最后还是回了宫。
因为母妃大义的名声，那时她已经按照贵妃的礼制安葬了，他回去的太晚，没有见到母妃最后一面。
而母妃的景仁宫，所有的奴才宫女没有一个活口。
元钰想到这些往事和上一世的梦境，他蓦然站起身，内心有着极度的紧张。
这一世，他不仅提前回了京，且没有太大的损失，所以王氏很被动，有很多事她都没有办法去做。
那么，这一世，他母妃的寝陵还有尸骨...
元钰眸光幽冷，“来人！”
殿内不远处的房梁，悄无声息的下来一个黑衣人，是玄四，“属下在。”
在去年，玄一几人因着保护主子和傅姑娘，去了面具，由暗转明。
现在玄一掌管着陛下的金鳞卫，替陛下监察百官，行审讯缉拿等事。
而他成了暗卫首领。
元钰紧盯着眼前的人，“你亲自去，去皇陵，仔细的检查可有人动过皇陵的棺椁。”
“尤其是...尤其是我母妃的寝陵。”
玄四领命，“是，属下即刻前去。”
元钰枯坐在御书房，垂眸不知想着什么，直到天光微亮都没有挪动。
福大进蹑手蹑脚的进了殿，小心的上前，“陛下，快到早朝的时辰了。”
元钰抬眸，阴沉的面容上看不出疲惫，但声音有些沙哑。
“养心殿眼下如何？”
福大进能坐上这位置，只有忠心是不够的，还得有机灵和眼色。
“奴才先去了养心殿，娘娘和小皇子还在歇着，服侍的宫婢都在外间候着，只等着主子宣召。”
元钰认真听完，没再开口，便起身去了暖阁准备更衣。
福大进静静的跟上，心里七上八下，陛下虽是和往日没甚不同，但他就是觉得陛下心情不佳。
虽陛下不需他服侍穿衣，但他随侍一旁时，连气都不敢大喘，紧紧的提着心。
元钰在军营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自己穿衣，扫了一眼屏息垂头的福大进。
“早朝后，你去养心殿说一声不必等朕，让她好好用膳，稍后再宣金鳞卫统领进宫。”
说完，简单的用了一些早膳，便去了前朝。
元钰虽不是什么温和贤明的君主，但也不是个荒废早朝的昏君。
他回京更多的是为了杀人，但既然坐了皇位，在其位谋其政，肃清朝堂斩杀污吏这样的事，他干的得心应手。
怎么说也是他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他就算不怎么上心，也得将那些个烂摊子破窟窿补补。
否则，乌烟瘴气的像什么样子。
等早朝开始，元钰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这些个蠢蛋，一个个谄媚奉承的嘴脸，他却想起梦里的上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