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忧曾在陆天明和李天命面前说过，是药三分毒。
而要把廉为民这颗毒瘤铲除，一定要下猛药。
越猛的药，药效当然越毒。
所以陆天明还未去到那位教附近孩子们识字的先生家时。
已依稀能从风雪声中分辨出喊杀声。
有多少人与廉为民沆瀣一气，就有多少人要被处理。
着急去到内城与李唐两家汇合，陆天明不禁加快了脚步。
跑着跑着，一道鲜血自风雪中洒来。
陆天明侧身躲过。
鲜血落地，在已经开始积雪的地上嵌出一条醒目的血线。
冰雪快速汲取血液中的热量，冒起了一阵白烟。
啪的一声响。
一道身影滚落在地。
陆天明低头望去。
发现是一个穿着制式衣裳的男人。
男人的脖子已经被割开，更多的热血洒进了冰冷的雪地中。
“陆公子？”
说话的人穿着六扇门的青衣，正是许久未见的韩义杰韩大捕头。
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东子也在他身边。
两人手上的刀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显然已经杀了不止一个人了。
如此时刻，敢在街上明目张胆砍人的，基本可以确定他们的立场。
不过陆天明仍旧有些许担忧道：“下着大雪，看不真切，你们就不怕杀错人？”
韩义杰已经杀红了眼。
说话也是相当的性情。
他一拍胸口，笃定道：“放心吧公子，谁该杀，谁该抓，上面早就安排好了，我们都是奉命行事，不会乱来的。”
陆天明闻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韩义杰兴许能做到，其他人呢？
会不会有无辜的人，在这个动乱的时刻，被人公报私仇取了性命？
巨大的无力感袭来，陆天明除了感慨，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韩义杰的肩膀。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自己小心些，见势不妙，最好还是先避其锋芒。”
简单叮嘱了一句后。
陆天明继续向前。
风雪很快将他的身影遮盖。
然后他就听见，韩义杰满是担心的喊道：“公子，内城才是最血腥的地方，您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陆天明不语。
快步钻入了旁边的巷子里。
走不多会，一道腐朽的木门出现在了眼前。
他只是稍一用力。
木门的门闩便被折断。
刚打算呼喊柴三金的名字。
就见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拿着把菜刀，瑟瑟站在风雪中。
“你...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老头说话的时候声音抖得厉害，能感觉到他害怕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即便如此，他仍用那瘦削的身躯挡住后面的屋子，没有任何要退的意思。
“我找柴三金。”陆天明开门见山道。
老头哆嗦得更厉害了。
“我...我这里没有柴三金，你...你快走吧。”
可能是看见了陆天明腰上别着的两把剑。
老头牙齿开始打颤，哒哒哒的撞击声非常的清晰。
陆天明知道老头是好心。
于是他干脆扯开嗓子喊道：“柴三金，出来，我送你回家。”
话音落地。
柴三金打开房门冲了出来。
教书的老头应该是给他说过些什么。
这小子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天明叔！”
在看见陆天明后。
柴三金终于打起了精神，这一嗓子喊的，不听话语中的内容还以为陆天明是他爹呢。
见柴三金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陆天明的手。
拿菜刀的老头紧张的神色才稍微舒缓了些。
“原来是三金的叔叔，是我敏感了，实在是对不住。”
老头微微躬身，给陆天明行了一礼。
后者此刻可没有闲心跟老头在这里礼尚往来。
他攥着柴三金的手就要往外走。
哪知却听闻老头突然怯生生喊道：“后生，可否麻烦您帮个忙？”
话一出口。
柴三金也停了下来。
陆天明明显感受到，小家伙在用力拉自己。
陆天明回头，看见老头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满是求人做事的不安和惶恐。
看得出来，开这个口，他已经鼓足了勇气。
“我很忙，如果是很复杂的事情，我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陆天明表情严肃道。
老头急忙摆了摆手：“绝对不复杂，我听三金说起过你，知道你会武功，想来这件小事，对你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话说完，也不等陆天明回答。
他便匆忙朝身后的屋子招手。
“孩子们，快出来，这位叔叔送你们回家。”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四个同柴三金差不多大的小屁孩从屋子跑了出来。
他们都是些穷苦孩子，大冷天的穿得很单薄。
基本上每个人的鼻子上都挂着一绺清鼻涕。
“后生，这四个孩子就住在附近，我一把老骨头了，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希望您能看在他们跟三金是同窗的份上，送一送吧？”
老头几乎要哭出来了。
昏黄老眼里满是求人的卑微。
这让陆天明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伸手管邻里要吃的时，那种无法形容的心酸。
又想起刚才对方拿着菜刀瑟瑟站在风雪中的坚定模样。
陆天明最终点了点头。
招手让那四个孩子跟上自己。
临出门前。
陆天明轻声道：“老人家，外面风雪大，你最好不要出门。”
老头抹了抹发红的眼睛，点头应是。
其他四个孩子，虽然都住在附近，但是方向各不相同。
陆天明在脑海里理了理路线，打算在福临街周围绕一圈，先把那四个孩子送回家，最后再送柴三金。
雪越下越大。
风也越吹越猛。
几个孩子睁不开眼。
手拉着手不停地哆嗦。
陆天明没有闲心安慰他们。
攥着柴三金的手闷头往第一个孩子家的方向走。
这个孩子家住得很近，所以还算顺利。
没有遇到人，更没有遇到死人。
但是在送第二个孩子回家的路上。
柴三金踢到了一样东西。
圆的，有血。
事发突然，四个孩子都看见了。
陆天明清晰感受到了恐惧转瞬开始蔓延。
不过穷人家的孩子都懂事。
他们没有哭闹，只静静跟着陆天明。
可是陆天明很难受。
他知道今天会有更多同样大小的孩子，要承受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东西。
想了想。
陆天明沉声道：“有的人死，是因为他该死，而他之所以该死，是因为他做了该死的事情，我希望今天过后，你们不要去胡思乱想，好好去先生那里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