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雪牵着姜柚往大殿里走，听得一耳欢声笑语。
绕过镶着白玉翡翠的檀木屏风后，就看见了金碧辉煌的正堂，金砖铺地，又垫了一层织花绒毯，中间的白玉镂雕香炉内点着沉檀香。
袅袅烟雾后，精雕的百灵台边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满头珠翠，正一脸疼爱地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沉舟。
等到脚步声走近后，她才不紧不慢地转头看过来，目光落到了九枝雪的身上，温声道：“回来了就好。”
说着用感慨的语气说道：“你长高了许多。”
九枝雪微微颔首，走上前，把储物戒指放到圆台上，淡淡地说道：“这是给您准备的生辰礼。”
狐后看了一眼，笑意浅浅地点头：“你有心了。”
九枝雪没放开姜柚的手，她只能跟着走到了前面，旁边的沉舟好奇地弯下腰，一张俊朗的脸凑到了她面前：“大哥，这不是小妹吗？怎么跟你在一块？”
狐后好像这才看见姜柚一般，脸上本就淡的笑意更收敛了一些：“还以为这孩子又野到了什么地方，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姜柚保持着面瘫脸，心里却在暗忖，看来这母子俩的关系也挺疏离的，可能是长子常在外游历，很少见面的原因吧。
这时，明玥也从屏风后绕了进来，她自然地抱住了狐后的胳膊，甜笑着撒娇道：“湘姨，您和殿下在聊什么呢？”
狐后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伸手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一下，一脸慈爱地打趣道：“你以前都是追着叫大哥哥的，怎么现在不叫了？”
明玥白嫩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到了她的肩上，娇嗔道：“湘姨，您可别拿我打趣了，我现在都长大了，自然不能这般不懂事了。”
姜柚静静地看着眼前好似母慈女孝的一幕。
某一个瞬间，这具身体残留着的记忆好像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很复杂的滋味，只觉得拂开那片孤寂和荒芜，只余下烘不干的潮湿，和散不去的苦涩。
狐后正笑着，不经意间和姜柚对视了一眼，看着这个瘦小的幼女，她抿了一下唇，招手唤道：“柚儿，过来让母后看看。”
所有人都看向了姜柚，明玥亲密地靠着狐后，暗中朝她露出了一个炫耀的笑，笑完后自个又觉得没趣，左右不过是个傻子，能懂什么呢。
姜柚没有动，乌沉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唯有九枝雪感受到手心里的小手微微抽动了一下。
沉舟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戳了戳，有些忧心地说道：“许久不见，怎么觉得小妹更傻乎乎了？”
九枝雪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沉舟。”
沉舟忙缩回手：“我可没欺负她啊！”
狐后皱了一下眉，心里不由得有些厌倦，她跟这个孩子，终归是没有缘分，她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父王让备了宴席为你和你大哥接风洗尘，时辰快到了，现在就过去吧。”
浩浩荡荡一行人走在宽阔的夹道中，明玥挽着狐后的手走在最前面，一边走还一边说说笑笑，旁边的沉舟偶尔插两句嘴，惹得两人直发笑。
九枝雪牵着姜柚，她走得慢，其他人也没想到要等一等她。
他放缓了脚步配合着她的速度，垂眸看着面无表情的小狐狸，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陌生的冲动。
姜柚还在受原身记忆的影响，只觉得心脏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又酸又涩。
她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只手忽然就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抱坐到了劲瘦有力的手臂上。
姜柚有些惊讶地看着九枝雪的侧脸，他没看她，只直视着前方，眼睫毛很长，微卷，宛若黑尾翎一般，清冷又淡然。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双臂环住了九枝雪的脖子。
姜柚确实有些累了，重生以来，她一直孤零零的，没少受冷落，也没少承受旁人的嘲笑，还一直找不到办法治愈自己的毛病，说不急那肯定是假的。
她放松地把半边脸颊贴在了九枝雪的肩颈处，目光落到了夜色中，道旁不知种了些什么树，米粒大的花开得簇簇拥拥的，掩映在绿叶之下，那馥郁的浓香却比不过鼻尖萦绕着的清冽气息。
啧。姜柚在心里咂舌道，平日里她还是很坚强的，没想到在这大哥面前居然有些憋不住了，难道这就是血脉相连？
她收回目光，直直地看着狐后的背影。记忆里，她曾无数次这样看过她走远，就算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也会本能地依赖着母亲，只不过她等了无数次，她却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沉舟遥遥回了一下头，连忙扯了一下狐后的袖子：“母后，大哥和小妹还没跟上来。”
正在说笑的狐后和明玥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狐后一回头，就正好对上了姜柚的眼睛，卷翘纤长的睫毛微微压下，里面的情绪看不分明，好像残留着一抹眷恋，可等她再想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莫名一颤。
明玥也在紧盯着九枝雪怀里的姜柚，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这清冷出尘不可亵渎的殿下，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冷冷淡淡的，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拒绝了所有人的亲近和示好。
可是现在，这个她最看不上的小傻子凭什么能和他如此亲密无间？
莫说是什么兄妹情，多年前，她曾不小心偷听到了狐王与父亲的谈话，殿下他明明……
而姜柚自然不知道旁人在想什么，只觉得刚才那酸涩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连带着她的身子和脑子，好像都松快了几分。
她的手臂紧了紧，小声地唤了一句：“哥。”
九枝雪淡淡地应了一声。
没隔多久，姜柚又叫道：“哥。”
九枝雪继续“嗯”了一声。
姜柚心里有些惊喜，嚯，她的反应好像变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