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徐笙声音一同拔高的，还有她的气势，不怒自威的模样唬得顾家嬷嬷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探花娘子真是慧眼如炬。”不疾不徐的女声从人群外围传了进来，在这寂静的时刻更加清晰。
人群主动为这声音的主人让开一条道儿。
来人走的并不慢，藤纹镶青莲滚边的织金马面裙摆却几乎纹丝不动，足以见得其礼仪规矩甚好，保养极佳的皮肤似二八年华少女，整个人在这一套宝蓝色衣裳的映衬下，又不损分毫气度。
她面若佛子，目含慈悲。手中捻着一串青檀木佛珠不住滑动。
徐笙心里瞬间有谱：这是顾家的当家主母，如今的工部尚书夫人！
她一直便在不远处将事情听得清清楚楚！
她垂首弯腰，冲着顾夫人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官礼：“妾身见过尚书夫人。\"
顾祁氏停在离徐笙三步远处，安安稳稳地受下徐笙此礼，而后温和开口道：“探花娘子真是客道，如今我家老爷同探花郎同朝为官，这些俗礼倒也不必这般遵循。”
“多谢顾夫人体恤，但礼不可废。”今日为着这事已经耽搁够久，徐笙没有多少心思同她纠缠，开门见山道：“顾夫人可也是为这衣裳而来？”
顾祁氏依旧是微笑，她身边的大丫鬟却伸手示意顾府家丁押上来一名女子。
“探花夫人，这是顾府的女婢，当初您送来的衣裳便是由她接手。”大丫鬟对着徐笙微礼：“这女婢记恨主母，瞒了府中主子，偷偷将您绣好的衣裳拆开，缝了针进去，而后又假装是刚刚送到顾府，这才生了这场误会。”
顾夫人恰时掏出手帕捂了捂眼角：“季夫人，这事原是我府上的错事，奈何我的奶嬷嬷心疼我，这才不分青红皂白上门来问罪，我在这儿同你赔个不是。”
眼见着顾夫人的身子盈盈就要下弯，徐笙赶忙跨出几步扶住。若是今日真叫这顾夫人朝她行礼，明日弹劾季以遥的折子便会堆满皇帝桌案头！
“哎哟！探花夫人，都是老奴的错，您心里有气，老奴愿担下一切罪责！”顾家嬷嬷在一旁突然跪地，冲着徐笙磕了几个头，哭声悲切。
人群中已经隐隐有了议论声：“这探花娘子未免有些得理不饶人了吧？人家尚书夫人都亲自来道歉了，再说，顾夫人也是受害者，老嬷嬷也是护主心切，再说，那嬷嬷都多大年纪了......”
舆论的风向向来是说变就变。
远黛有些气不过，她家娘子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怎就叫这帮人传成了这般模样？她撸了撸袖子，对着人群上前一步准备理论，却被边上一只大手拉住。
是白正。
他凑近些许：“娘子自能应付，你莫要上去捣乱。”
远黛眉毛一竖，什么捣乱？可她也知道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狠狠剜了一眼白正，又将视线重新移到徐笙身上，小脸气鼓鼓地像个发面的馒头。
徐笙也听见了人群的议论声，她将顾夫人扶正之后，又弯下身带着些强硬地将顾嬷嬷从地上搀扶起来。
“顾夫人言重了。不论什么缘由，未伤及夫人便好。”她似玩笑地自讽道：“夫人身子金贵，若真因妾家衣裳有什么不测，怕是妾身同妾身郎君都担待不起，郎君的仕途要是葬在妾身手中，妾身可是季家的千古罪人呢！”
此言一出，顾夫人端着的脸再也挂不住，她面色剧变，语速急切不少：“季夫人这话可不敢乱言！”这话便是说她顾府权势滔天，甚至能越过皇家去调动官员位置。
顾祁氏眯起眼睛，她还真是看走眼，下头传回来的消息，只讲这徐笙乃是一介村姑。
村姑？
村姑能想到这些，能敢如此言论？
徐笙只作懵懂状，红唇微张，惊讶道：“妾身不过玩笑，顾夫人怎么这般大反应......”
顾府以怜悯心诱众人偏心，她便兵行险招，以君势压顾府权势！
这话隐晦，端看顾夫人如何接。
若顾夫人放低姿态道歉，前后不一的嘴脸明日便会让她沦为后宅夫人圈中的笑话；可若是她依旧端着刚刚的姿态，那便是承认这顾府势大之论。
在场人数众多，不乏好事之辈，恐怕明日这番言论便会上达天听。或许圣上不会怪罪，可心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是没那么好祛除的。
顾夫人自然知晓其中厉害，权衡利弊之后，她也不再暗压着徐笙，利落地吩咐道：“顾嬷嬷以下犯上，杖责十大板，送去外头庄子。红樱心怀不轨，谋害主子，嫁祸官家夫人，杖三十，送官。”
顾夫人的杀伐果断让众人始料未及。
徐笙率先反应过来，这便是顾夫人的应对之策，既用行动破除了顾府势大之论，又惩处罪魁祸首几人示以歉意。
不愧是沉浸后宅数十年的大家闺秀。虽在此时这些普通人会觉残忍，可传到官家圈子子，都只会赞一声顾夫人治家有方。
徐笙有些不甘心。什么丫鬟嫉恨、什么嬷嬷心疼，都是眼前这幕后之人的毒计，可周旋此久，却未能伤其分毫，饶是知晓不能让她伤筋动骨，徐笙也不愿看到她全身而退。
她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顾夫人......”
“顾夫人行事利落果决，不愧为女中豪杰，下官叹一声佩服！”清润有力的男声穿破云霄，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