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笙正正衣襟，缓缓抬眼看向越通。
“公子说的，是何生意？”
见少女果然起了兴趣，越通眼底绽开笑意。
“想来季秀才还没有同季三娘子介绍过某，某姓越名通，京都人士。”
越通看着徐笙微微点头，而后才又道。
“季三娘子这绣艺，融合了京绣和苏绣，倒是别具一格，比京绣精美，也比苏绣用色大胆。季三娘子可有兴趣将这绣艺卖去京都？不仅卖价会提上个几倍，说不准，季三娘子也能成就一方大家。”
“京都？我……我可以吗？”
徐笙稍显手足无措，越通则不动声色地垂首浅饮一口茶水。
“季三娘子想，自然是可以。”
如此笃定的话反倒让徐笙冷静些，她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地好事还恰好砸中了自己。京都是什么地方？皇城根儿、天子脚下，生活的都是氏族高官，他们有什么没有见过？
徐笙的警惕心又攒起一些。
“越公子可同外子商议过？”
似是没有想到少女会有如此一问，碧娘子有些惊愕地猛地转头看向徐笙，她话语中充满着不可置信。
“季三娘子，生意的事不是由你做主吗？”
士农工商，向来商是最贱。因此在京都，家中有涉及铺子生意之事都是由内宅妇人打理。
而从小徐笙被灌输的观念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等关乎生计的大事，徐笙第一想法便是寻季以遥的意见。
碧娘子的意思是，男子主外女主内，何况季以遥是要考大功名的，难道要让他沾染上商道？可徐笙却以为碧娘子是在惊讶自己没有主见。
她被碧娘子这一问弄得有些羞赧。
“季三娘子，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季秀才在外头辛苦读书、博个出人头地，不过是挣些银钱，季三娘子还需得叨扰季秀才吗？”
越通制止住碧娘子接下来想说的话，对着徐笙循循善诱。
“我红锦楼的生意，季三娘子也是见过的。实不相瞒，越某在京都也有一座红锦楼。越某敢打包票，季三娘子若同越某合作，这刺绣生意自然不会差。可你有想过，若是这事让季秀才插手，待他日后得以入京踏上仕途，不知会否因沾染一身铜臭味遭同僚排挤？”
徐笙的手握成拳头，而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哑着嗓音问道。
“越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若只是卖刺绣，越公子大可从这儿收回去，再运回京城去。以越公子的本事，我相信，这价格在?县卖的基础上再翻十倍也使得。”
越通轻笑，面上露出十分愉悦的神情。
“季三娘子也是个玲珑人儿。不错，越某自然不是想简单地卖去京城。想必季三娘子也知晓，三娘子所学京绣，并非普通京绣，而是宫中娘娘们常用的。”
“季三娘子的绣艺中，融合苏绣的精致，想来更能得到上头贵人们的青睐。”
徐笙黛眉拧起，“越公子想做皇城里的生意？我不过一贫村野妇，怎敢妄念做出东西给贵人们使。”
“越公子这事，谋得太大，我一介村妇，自认是担不起的。”
徐笙站起身，对着越通和碧娘子分别一礼，作势离去。
“越某听说……”越通冲着徐笙的背影大声起个话头，“季家大房对这么些年供养季秀才很是不满，要季秀才自谋生路，季秀才同季三娘子也是应下的。季三娘子如今的来钱渠道，也是仰仗于我红锦楼，若是，我红锦楼同三娘子断了生意呢？”
徐笙霍地旋身，对着越通怒目而视。
“越公子这是威胁？县城中不止越公子一家绣楼，您不做，自然有别家也会做。”
“别家做，可不见得会给出我这个价儿，三娘子要想想，能否达到你所愿呢？何况，三娘子难道觉得依你这绣艺，只会流传于这一座小县吗？若是外头有人认出季三娘子这所学的京绣，真会如同越某一般忍住什么也不查吗？”
徐笙紧咬住下唇，面色有些惨白。
“那我可以再不绣那种技艺。”
越通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和煦，便是此刻徐笙如此说法，也没让他变色。
原本他想要与徐笙合作这事，就是可有可无罢了。
“自然，一切全凭季三娘子喜好，越某可也不是那喜好强人所难之人。”
只见他手一挥，突然冒出来一群穿着一样的小厮，将他的一应用品全部收拾妥当，抱着跑远去。
越通领着碧娘子也朝着那个方向逐渐远去，只留下徐笙伫立在原地，紧握双手，垂首不语。
徐笙眼中有纠结之色，浮浮沉沉，面色也是十分难看。
“等等！”
终是在越通他二人快要走出徐笙视线时，徐笙忍不住开口唤住他们。
她朝着二人的方向小跑几步，直至二人跟前三四步开外。
气还未喘匀，她便急迫开口道：“越公子想要如何合作？”
越通眼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嘴角扬起的笑意似乎也笃定徐笙会答应，徐笙哪还会不知道，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脸色更加难看，可她也没打算再反口。越通提议的，令她十分心动，若是此事真能成，那么自己不必再为银钱焦心。而其他什么搭上贵人，她只盼不要惹出麻烦，哪还敢有其他的奢望？
至于此事，她觉得越通说得也是有理，她便不打算让季以遥插手，只能后头再找机会告诉他。
“季三娘子也不必过于忧心，宫中采买都是固定人家，若是这刺绣没有办法先打出名气，贵人怎会感兴趣呢？因此，季三娘子绣出的作品还是得搁在红锦楼售卖。”
这般做法稍稍安抚了徐笙不安的心。这越通心思缜密，洞察人心，若他一开始便存着利用自己要做什么的心思，定不会与自己解释这些，自己也定是算计不过他的。
“那这分红……”
“绣什么是季三娘子做，做什么、材料、售卖……其余种种都交由我红锦楼。如此，咱们五五分成，可行？”
不愧是商人，笔笔账目算的清楚。
不过徐笙也没经验，仔细思忖后，觉得自己没有吃亏，便点下头。
越通开怀大笑，吩咐小厮取过纸笔，拿出刚刚喝茶的小几，直接席地而坐，洋洋洒洒写出两张契约，自己先署上姓名，而后将笔递给徐笙。
越通的字倒跟他的人不像，他的字迹潦草，不是说不好，只是他的字里行间全然一派洒脱旷达，跟他工于算计的模样完全是两个风格。徐笙心底暗暗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