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声泪俱下，脸上被鼻涕眼泪糊的花得不成样子，五官也扭曲着，倒是让先头怜悯孟氏欺负如此一个瘦弱女子的众人败去好感。
“你没活路就去死啊！”
院子里传出一道尖细女声，众人打眼望去，正是胡氏。胡氏被陈氏搀扶着，一步一步，行动迟缓但坚定地往堂屋走去。
“你，你说什么？”
孟氏有些不敢相信这个镇上的富家千金张口就要她死去。
“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啊！”
胡氏一字一顿地再重复一遍，眼神里似淬了毒，恨不得孟氏即刻就死在她面前。
“我跟你何怨何仇？你要害我肚中孩子要害我！你害得我儿如此虚弱，害得我此后再不能有孕！你凭什么还活着啊！”
胡氏吐出声的字字都像在泣血。不过两日，她以前丰润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依靠着陈氏才能站立的身子孱弱得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孟氏哭泣停住，她十分不解：“害你？我，我怎么会害你......我给徐笙碗里下的药呀......”
“你说什么？”
这次发出惊叫的是姜氏，“你给我仔仔细细说明白了！”
“我，我，我昨日，去了季家，瞧见徐笙在灶屋忙活，我就，我就......”孟氏吞咽下一口口水，在堂中所有人的怒视下结巴地开口，“我就趁着她不注意，给她那碗酒酿元宵里边倒了半罐子这药粉......可，可那元宵不是徐笙给自己偷嘴做了吃的吗？怎么会害到你呢......”
有那做饭的妇人是会趁着一个人在灶间时给自己偷摸做些额外吃的，妇人们都心照不宣。
胡氏只觉一阵眩晕袭来，孟氏吐露的消息砸得她头晕眼花……什么意思？她这是替人受过？
两行清泪从她脸上迅速滑落，她眼前发白，紧紧抓住陈氏的衣衫，不过片刻，她似再也支撑不住地再次晕厥过去。
陈氏没防备她突然增加的重量，没能及时接住她，竟由着她直直倒向地面。陈氏和季二郎脸上都有些慌张，可胡氏还是重重地摔在地上，脸上露着痛苦之色，却没醒过来。
众人大惊失色，郭郎中被季以遥搀扶着往她这边疾行几步，又忙叫人把她抱回屋中去，跟了过去再给她看诊。
这已是胡氏第三次晕厥过去了。
堂屋中的人瞬间去了小半。
待堂屋再次安静时，众人都有些沉默，姜村长深叹一口气，深觉造孽。稳定情绪后又问向孟氏，“你这药……哪来的，又为何要害笙娘”
“我……”孟氏咬着嘴唇，“县里林家小姐给我的……就是上次来季家那林家……那小姐，那小姐派人来许了我十两银子……是想让我把这药下给徐笙，好让，让徐笙再不能生孩子，然后，然后……”
孟氏又支吾起来。
村长猛地举起拐杖往她身上一敲，“说！”
“啊！——然后她让我把徐笙不能生宣扬出去，如此，如此，她就能如愿嫁给季秀才……”
闻言，不仅是姜氏，徐家人、穆氏都气得双眼猩红，季以遥面上的神情更是黑沉如水。
这林家小姐好歹毒的心思！
姜氏暗自又有些庆幸，庆幸着胡氏替她女儿遭这秧。
“那林家小姐没给你说这下药的份量？”季以遥开口点出他疑惑的地方。
“……倒是说了，那林小姐说，这药会让女子不孕，让我给多多下些，还说这药精贵，就这么一小瓶得五两银子……我的乖乖，就那么点……所以，所以我就只倒了一半，留下这一点……”
孟氏说着说着有些后悔，若是她给全倒了，也不至于让人找出证据来。
“你留下怕是想着可以再卖银子吧！”
季以遥瞧出孟氏脸上的后悔之色，冷声挑开事实来。
“真是毒妇啊！”
“就是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孟氏平日里瞧着那般和善，竟然……”
“这何家娶了她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可那是十两银子！换了谁能不心动啊……啧啧，不过这事确实缺德。”
“这季三娘子也是可怜，还被人惦记着害。”
周遭议论声传进孟氏的耳朵，她脸上瞬间青一道紫一道，更显难堪，再不存在什么后悔神色。
混在人群里的何家人脸色也十分难看，他们忍受着乡亲投来的或怜悯或笑话的眼光，攥紧着拳头。
季以遥倒是有些感激她这爱财的性子，别人或许不知情，可他是问过郭郎中的，知晓这分量不够对寻常女子的伤害也就没有那么大。只是不巧偏生二嫂怀着身子……可也幸好她没全下进去，不然此刻季家就该办丧事了。
事情已经交代清楚，真相已经明了了，观赏完一出好戏的乡亲们在姜家人的驱赶下心满意足地离去，只剩下姜徐两家和何家。先前对着徐笙没个好脸色的季家人此刻脸上都浮现出愧疚，尤其是当着徐家姜家的面。
“亲家母，你看，这都是误会！是我们冤枉了徐笙好孩子，你也别生气，咱们都是头一遭经历这些事儿，又是被人存心害的，就误会了……”
姜氏什么也不知道的。可听着吴氏过来这一遭话，瞬间反应过来莫不是徐笙出事了？
她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字来：“我家笙娘怎么了？”
“啊？这……”吴氏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忙惶然地去瞅季以遥，希望他能来解围。
季以遥闭了闭眼睛，还是走过来，朝着姜氏下跪。
“娘，都是小婿没能照顾好笙娘……笙娘在地上跪了半宿，郭郎中已经诊治过，眼下她正在屋中歇息。”
“什么？”旁边的徐大宝跳了起来，使劲推搡一把季以遥就朝堂屋外跑去，活像一头怒气冲冲的小牛。
姜氏也觉得眼前一黑，打了个踉跄，定定地看着季以遥。
“季三郎，季秀才！若是你对我们家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冲我们来！笙娘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在你们家当牛做马，晨起一家子的饭食都是她一个人操办，她有什么对不起你！”
姜氏也是后来无意间知道两家婚事是徐秀才逼着来得。那是徐秀才醉酒后得意吐露的，可那时纳征礼都过了，姜氏也不愿拿这事去烦徐笙的心，遂只教她嫁去季家要勤快懂礼些。
可没想到……
姜氏撂下这番话，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跌跌撞撞地也奔着季家西屋而去。
穆氏心疼地看眼儿子，到底没上前去搀他起来，追着姜氏也去向西屋。这事确实是他们不对。
她们离去后，吴氏拽不起来季以遥。徐秀才这才开口说出来到季家的第一句话，“……学笃，你，你起来吧。”
季以遥不为所动，徐秀才也前去搀他。季以遥这才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我知道，这事不怨你，若不是你，笙娘也不会这么容易洗刷冤屈……可是学笃啊，那是我的女儿，你若真怨，我给你赔礼道歉……只盼，你能对她好一些！”
说着徐秀才就要朝季以遥拜去。
这如何使得！季以遥急急上手去桎梏住徐秀才下落的身子。
“先生！先生何出此言！笙娘自是在好不过，我感激先生把如此好的姑娘嫁与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怨呢？此次是我过失，日后决不会再发生！还请先生原谅我一回！”
季以遥如今是真心对徐笙有些好感，这些话自然也是真心话。
徐秀才也是听出来了，他心下稍慰，抹着湿润的眼眶直起身。
季以遥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又笑着问道：“先生可否也要去探望笙娘？”
徐秀才有些迟疑，按理徐笙已经嫁人，他即便是作为父亲也不好去人家小夫妻的房中。
季以遥看出来他的顾虑，“先生尽管随我来。”而后二话不说，引着徐秀才往西屋那个方向走去。
徐秀才到底还是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