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厦子后背一凛，腰不自主往下躬了躬，头埋得低低的，脚步缓慢往旁边挪着，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
年世兰当即看向小厦子，沉声道：“还不把椅子端走！”
目光收回时，扫过苏培盛，略带警示，意思是告诉他：两不计较，下不为例。
苏培盛心领神会，头轻轻一动，小厦子得了授意，立刻抱起椅子，麻溜离开。
大将军坐等这一出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果郡王从里头出来，年羹尧直着腰，略抱了抱拳，“臣给果郡王请安。”
这安请的是一点也不情愿。
看吧，本性难移。
果郡王微笑着并不在意，他给年世兰行了礼，便离开。
年羹尧进殿之后，苏培盛朝年世兰躬了躬身，“娘娘是有身子的人，外头天寒，还是去暖阁等候吧。”
年世兰也没有客气，留吟香在门外候着。
小厦子巴巴过来，要帮吟香拿着锦盒，吟香侧身一躲，“娘娘的东西岂能让你碰？脏手拿开！”
“好姑姑，这是做什么？”
吟香瞪他一眼，“你说呢？”
小厦子知道是为大将军的事情，也不好多说，“奴才也是听差办事。”
又在一旁说了好些好话，吟香才饶他。
“给你。”吟香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荷包，塞到小厦子手里，小声道：“娘娘赏的节礼。”
“这是单给我的，还是……”
吟香白了他一眼，“你师父在里头还能没有？”
小厦子咧嘴一笑，“奴才是说这个荷包，像姑姑的手艺。”
“且收着吧，等娘娘生下小阿哥，有你的好。”
瞧着年大将军从养心殿出来，小厦子敲门提醒，年世兰去到殿中。
“给皇上请安。”她略蹲了蹲。
“今日知道哥哥要来，所以连戏也不听，就来养心殿了？”皇帝双手将人拉起来，“手怎么这样凉？”
他双手将她双手完全包围。
“何止是手凉？”年世兰主动投怀送抱，“脸也凉、身上也凉，再不见皇上，心都要凉了。”
“我瞧你怀孕以后，这嘴愈发甜了。”
年世兰踮脚一吻，“甜吗？”
皇帝哪肯就这样放过她，抱着啃了一阵，又嫌她的簪子碍事，想要将她凤钗给卸了。
“青天白日的，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年世兰不许他碰自己的钗环。
“知道青天白日的，你还来招我？”
皇帝抱着她不松手，她双手搭上他的肩，手摸到他的辫子，捋到辫尾，捏着、摇着，目不转睛看着皇帝。
“瞧什么？”
“皇上有大半个月没进后宫，臣妾来替孩子看看他的皇阿玛。”她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心疼道：“皇上瘦了，是那些棘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吗？”
之前年世兰让哥哥去查乌拉那拉氏在前朝的举动，哥哥返回来的消息，不仅有乌拉那拉氏联络朝臣，还有地方暴乱的事情。
所谓贱民暴乱，其实是地方灾民不满压榨，反抗苛政，官员为自保，扣压暴民的帽子，谎报瞒报。
尤以山东为甚。
年世兰将消息放给沈眉庄，让她修书回家，力保一方百姓。
“今日找你哥哥来，便是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皇帝伸手抚着她的墨玉流苏，道：“多亏了你。”
某些地方官逼民反，若非及时推行除贱为良的政策，只怕暴乱会更严重。
“是因为哥哥总是气皇上，唯有臣妾能说他么？”年世兰只需要知道皇帝这句话是赞许自己的，并不需要领会真正深意，便做天真道：“哥哥是个只会打仗的大老粗，礼仪之上实难周全，臣妾方才已经狠狠教训过哥哥了。”
她明眸一抬，瞧了皇上一眼，俶尔低下头，指尖描着龙袍上的祥云纹，娇俏道：“皇上乃礼义人也，必不会同哥哥计较，对吗？”
皇帝低头，嘴角笑意愈发明显，瞧着她玉指纤纤，在自己胸口打着转，画着线条向下，说起“礼义人也”时，食指勾起玉带。
他朝旁边看了一眼，心难自抑，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爱妃丰若有余、柔弱无骨，比赵飞燕，有过之而无不及，实礼义人也。”
“皇上小气，臣妾不过是瞧皇上心烦，哄皇上一笑罢了，怎还当真了呢？”年世兰知道他是故意同自己玩闹，不会乱来，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脚尖轻抬，流苏舞动。
“就算臣妾答应，孩儿也不会同意。”
“平素便爱看些不正经的书。”
皇帝佯怒微嗔，抱着她，将她轻轻放到椅子上。
方才苏培盛已经进来过，旁边的桌上放了茶水点心，还有她素日里看过的闲书。
皇上将要松手，年世兰却不放，他便支着扶手，看着她，柔声道：“你且自娱，待我忙完，便来哄你。”
“谁要你哄？”年世兰身子往前探了探，在他耳边悄声道：“皇上别怕，臣妾会给你生下一个皇子，以后有咱们的儿子为皇上分忧，谁也不敢欺负皇上。”
「为皇上分忧」这样的话，往大了说，那叫大逆不道。
皇上微微一愣，倒不觉得她会动什么国本之念，是这话她从前也说过。
在上一次怀孕的时候。
那时候他防着她，错以为她的张扬跋扈会用错地方，有了孩子会胡作非为，而今瞧来，她处处提点年羹尧，事事为自己的江山考虑。
是真正想要自己少烦忧些，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自是不同的。
无论经历多少事，他的世兰还跟从前一样，皇帝内心欣慰满足，嘴上道了一声“好”，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上一次是他有错，这一次，他定会尽全力保住他们的孩子。
晚膳过后，殿中点了烛火，看书看久了，眼睛疼，年世兰估摸着时间，皇后也该来了，便放下书本去闹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