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这次来到海岸边本来就是为了出海去找柳疏，如今在海边遇见，自然不必再出海去。
霍尔小心翼翼地搂着怀里的小人鱼，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若非这样真切的触感和温度，他到现在，甚至还会怀疑眼之所见的一切究竟是不是虚幻。
就在不久前，他刚来到海边，就看到银发蓝眸，精致得过分的少年在海边踉踉跄跄地走着，虽然以他的角度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熟悉至极的侧脸，却还是下意识想去接近他。
眼看着对方就要栽倒在地，霍尔的动作几乎比思维还快了一步，想都没想就冲上前，接住他。
确认过那人真的是他以为此生都难以再相见的小人鱼后，一直到现在，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这一次，他却不敢再想什么命中注定了。
他教会了懵懂单纯，不通人事的小人鱼“情爱”二字，却又让他的小人鱼险些为这两个字丧了命。
虽然柳疏什么都没有说，但对方原本只有一个多月就成年了，可看对方走路踉踉跄跄的模样，显然是第一次上岸。
柳疏那么向往人类的世界，成年之后肯定毫不耽搁，第一时间上岸来玩。
可如今将近三年过去，他却还是第一次上岸……
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已经连累了柳疏那么多，与其说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如说是柳疏命中注定遇到他倒霉才对。
或许从一开始，柳疏那日子不该救他。
他一次次想保护好他的小人鱼，一次次说着绝不会伤害他，却又一次次连累他，害他受伤。
“怎么一直不说话？”柳疏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霍尔，轻声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话还挺多的。”
霍尔一时语塞。
其实在珀兰公国时，他的话绝对算不上多。
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因为从小沉迷于各种童话和传说，总在憧憬书中各种绮丽而美好的东西，霍尔起初还算得上爱说爱笑，可他父亲又一向有些嫌弃他这样的性子，觉得他毫无身为一国储君的体统和庄重。
就连众大臣都总在劝谏他少看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虽然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霍尔也知道，自己这个王子当得一点儿都不受人待见。
直到遇到柳疏。
独自一人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小人鱼向往热闹的生活，也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在他身边，他可以释放性子，说说笑笑的，也不会有人嫌弃他。
虽然他总觉得柳疏遇到他是种不幸，可他能遇到柳疏，实在是三生有幸。
“我只是……”只是这些话霍尔不知如何向柳疏开口，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套说辞，“我如今已经继任了王位，可能多少和从前还是王子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吧。”
“哦，这样啊。”小人鱼对他的话毫无怀疑。
他理解的，一国之君象征着国家的体面，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有点威严的样子才行。
不过他现在要跟着霍尔回珀兰公国，陆地上和海里不一样，海里是他的地盘，在陆地上可就是“寄人篱下”了，他也不懂人类世界那么多规矩，不知道要是不小心冒犯了霍尔，霍尔会不会生他的气？
柳疏看了看自己还有些用不惯的双腿，在心底盘算着。
看来还是要早些熟悉用双腿走路才好，省得到时候真的惹霍尔生气了，他逃跑都跑不快。
霍尔哪知道自己编的理由都让小人鱼想到这种地方去了，还怔怔想着他们的以后。
不知道柳疏会不会也觉得跟他待在一起太过倒霉……
不知道柳疏认识了更多人类，对人类的世界有了解之后，还认不认他这个“伴侣”……
种种不安萦绕在心头，偏偏又无处倾诉。
可他真的不能再经历又一次失去了。
他不会让柳疏离开他身边，无论如何。
——
柳疏被霍尔一路带回珀兰公国的王宫，因为人生地不熟，他也一直紧紧跟着霍尔身边，倒让霍尔心头的恐慌平息了几分。
来到珀兰王宫，柳疏只是大致扫了眼周围的环境，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毕竟人鱼一族的宫殿那样金碧辉煌，珀兰王宫与之相比，甚至还要逊色一分，自然不会引起小人鱼多少兴致。
“我住哪里？”柳疏眨了眨眼，问霍尔道。
“你跟我一起住。”霍尔神色温和，回答得却斩钉截铁。
柳疏想起从前他们住在一起后，霍尔在床上毫不节制的模样，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没有其他空房间了吗？”
“我们是伴侣，就应该住在一起。”霍尔听他这么说，心头有些发慌，“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柳疏莫名觉得霍尔的语气有些危险，却还是实话实说道：“嗯……不太想，一定要这样吗？”
他记得他们最开始成为伴侣的时候，也没有直接住在一起呀。
“我想跟你住在一起。”霍尔攥住柳疏的手，唇畔带笑，语气却透着不安，“若是宝贝哪日看我不顺眼，就把我赶出来睡地板，让我在门口打地铺，好不好？”
“什么嘛……”柳疏撇了撇嘴，依旧不太情愿的模样。
霍尔的笑意越发勉强，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带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进房间，柳疏便先一步关了屋门。
“疏疏？”霍尔被关在门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我看你不顺眼了可以赶你出去吗？”柳疏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我现在就挺不高兴的。”
他这双腿才刚变出来，两年多不见，若是今夜就住在同一个房间，他非得被霍尔弄得散架了不可。
柳疏想着霍尔口中的什么“睡地板”也就是说说而已，反正王宫里那么多房间，他随便换一间睡就好了。
“宝贝当真舍得我睡地板吗？”霍尔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闷闷的，有些可怜。
小人鱼少有的冷酷无情：“舍得。”
“好吧……”霍尔拖长了尾音，听起来遗憾至极，却还真的乖乖离开了。
次日一早，柳疏醒来后一开门，就见霍尔在他门前打了地铺，正沉睡着。
柳疏愣了愣。
他原以为霍尔所说的“打地铺”不过是一句戏言，换个房间睡也就是了。
不料……
他竟真的守在门前，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