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庄茹婉才又喝了两口茶，惊魂未定道：
“那头猪从外面带回来那两个……落胎了……两个孩子……已快足月了……听说是一男一女……一下子都没了……”
海棠蹙眉，不禁略带质疑地看了看庄茹婉。
“不是姐姐所为吧？咱们主子最见不得伤及无辜，这种谋害幼子之事……”
庄茹婉气急，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
“说什么呢！我也是生过孩子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折损我儿福气的事？而且主子没有明令给我，我怎会轻举妄动？！”
海棠想想也是，庄茹婉是没有自作主张的胆量的。
且她一直所愿都是与她女儿两个一起，相依为命好好活着便是，能离开二皇子府更好。
这一点二皇子府内的人不会满足她，也只有主子才会实现她的愿望。
“是妹妹妄测了，姐姐莫怪。”
庄茹婉也知道这不是海棠的错，毕竟她现在孤身在二皇子府，海棠多问一句也是应当。
“不怪你不怪你，若换做我是你，我也会问一句，毕竟若犯了主子的底线，咱们谁都落不了好。”
她叹口气，又想到了那血淋淋一幕。
“这个月一入月时候，府医就禀报过，说那两位的产期大约就在这十几天了。”
“因此那个于姨娘，清鸢，没少紧下人的皮子，甚至仗着那头猪给她那点权力，限制了叶姨娘出行，这几日更是连院子都不准她出了。”
“多事之秋，我自然也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每日关着院门度日，连饭食都挪在小厨房做了。”
“但谁知还是出了事……”说着庄茹婉突然红了眼，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窝，而后夺眶而出。
“妹妹啊，我是万万没想到！她会那么狠心！竟用玫儿做了筏子！”
海棠的神色顿时凝重。
玫儿是庄茹婉所出，也实打实是拥有皇家血脉的小郡主。
主子虽说恨二皇子入骨，但对于孩子一向最是宽容，不止一次说过，无论日后她与二皇子胜负如何，都会保住玫儿和庄茹婉。
而庄茹婉这话的意思是，那两名妾室的小产、两名“皇嗣”之死，与玫儿有直接关系。
“姐姐先莫哭，把事情说清楚。”
庄茹婉抹了一把泪，红着鼻头点点头。
“事发在前天夜里，听说是那二位用完了晚饭在一起小坐时出的事，当时两人说着话时就见了红，且是血流不止，嚎叫声连我的丫头都听见了。”
“府医奔走了大半个晚上，最终孩子也是没保住，说是一男一女两个已成型的胎儿，真是可惜又可怜……”
“那二人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一看孩子没了，都几乎疯了一样，拿做绣活的剪刀抵着颈子，光着脚板，底下还淌着血，不管不顾便闯进了二皇子妃院里。”
“她们以死相逼，哭喊着要二皇子妃给个说法，无论如何要查清孩子折在了谁手上。”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清鸢，她便下令，让府里的一些女护卫开始严查此事。”
“可查了一整日，唯一可疑之处，只有一个……”
庄茹婉凄凄哀哀看着海棠，把下唇咬出了齿痕也没忍住泪。
“前日一整日，只有玫儿和乳母去过那两个妾室院里！”
“戚姝炜是正妃，我又为了自保，一直推脱身子不好，玫儿便一直养在戚姝炜身边……”
“玫儿如今在学走，小孩子不喜欢在屋里闷着，戚姝炜便让乳母抱了她去园子里玩……”
“那二人的院子偏僻，就在园子附近，玫儿在园子里由乳母陪着扔蹴球玩，追着追着球便到了她们的院门前。”
“她们的院子里桂花开的正好，玫儿看着喜欢就笑，还不肯走，那二人想来也是喜欢孩子，就让乳母抱玫儿进院去看。”
“清鸢知道这件事之后，进一步让人审问了那院子里的人和玫儿的乳母。”
“她们院里的饭食是单做的，因为有孕的妇人食量大，饿的频繁，得知当时玫儿去的时候，那二人也正要用饭。”
“乳母和服侍的丫头都说，是玫儿抓了一把桂花，非要送给那二人，结果落在了饭食上。”
“那二人的出身也不高贵，而且桂花的确能入菜，她们便没当一回事，照常吃了。”
“结果晚些时候就出了事……”
“到我出去之前，听说那乳母受尽酷刑也并未招认……现在最可疑的便是间接接触过她们吃食的玫儿……”
“可玫儿还刚开始学说话呐！她只会说‘皇祖父’‘皇祖母’和‘父亲’这三个词！她能说出什么？！”
“一定是戚姝炜那个贱人！她容不下妾室庶子，便想了这么一个毒计，利用玫儿下手！”
海棠先是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随后想了想，轻声问道：
“玫儿是否嗜甜？她素日用的东西里，是否包含桂花糖？”
庄茹婉愣了愣，但也立即回道：
“玫儿虽没能养在我的身边，但到底是我的骨肉，所以我总是命丫头格外留意她的喜好。”
“她是喜甜的，而且格外喜欢桂花糖，据说乳母一拿出来她就闹着要吃。”
海棠明白庄茹婉在怕什么了。
她所想大约并没有错，这件事的背后的确是戚姝炜指使。
想到这海棠深有感触，当初那朵小白花，不过一年有余的时光还是跌落尘埃了。
玫儿养在戚姝炜身边，戚姝炜自然最知玫儿的喜好，即便不喜，孩子也最容易受引诱。
比如，嗜甜的孩子都喜欢的桂花糖，不正是桂花做的吃食么？
此事多半是戚姝炜命人在玫儿的手上，或是蹴球上涂了药，再让乳母加以引导，故意让玫儿发现那院子里的桂花，故意让她去抓桂花，而后再故意撒在那两个妾室的吃食上。
如此玫儿的一切行为便都能说得通了。
大方的孩子不吝于分享，玫儿喜欢吃桂花糖，她闻到桂花的气味便会觉得那是她喜欢的东西。
那两个“姨娘”又温柔和善，乳母再说上一些“这两位姨娘肚子里的是小郡主的弟弟妹妹呢”之类的话，玫儿便会有将自己喜欢的桂花糖送给弟弟妹妹的想法。
小孩子天真，容易被人利用，且玫儿的身份便是最好的挡箭牌。
一旦出了事，玫儿毕竟是皇家的小郡主，且还不满周岁，谁也不会糊里糊涂给她定罪。
而戚姝炜背后有戚家，又与周家有关系，二皇子府的人即便都明白罪魁祸首是她，也不会有人戳破。
但那两名妾室有孕之事，皇帝早已知晓，故而谋害两位皇嗣的性命之罪必得有人背。
戚姝炜这个嫡母作为玫儿第一亲近之人既然无法背，那只有让她的第二亲近之人来背这利用、教唆之罪了。
这第二亲近之人也就是玫儿的生母，在二皇子府的人眼里，无依无靠的庄茹婉。
妾室与妾室是竞争关系，母凭子贵都是一样的，庄茹婉生了个女儿，且身子还染了病，长期缠绵病榻，没了再伺候安宁润的可能，本就失了宠。
若其他妾室产下儿子，她在二皇子府的日子便会更加不好过。
在外人眼里，这就可以成为庄茹婉谋害那两名皇嗣的动机。
无论她做没做，都不重要，要怪只能怪她这种低贱身份最适合顶罪。
在那些人眼里，她的命不值钱，随时可以拿出来牺牲，这才是庄茹婉最怕的。
她的头上已然悬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