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当心。”
才进门，流月就拦在了叶舜华身前，皱眉看着地上，很是不悦。
邹令仪的屋里又是一地碎瓷片子。
流萤也很是鄙夷，招呼了丫头过来扫地，小嘴全程没闲着。
“说是侧妃，也不过是个妾室，王妃如此厚待她，吃的用的从不缺了少了，可也不是她这样不知感恩的糟蹋法。”
“您看看，这都是上好的青白瓷，就这么砸了听响，还不如赏了街上的要饭花子！至少要饭花子还知道说两句吉祥话呢！”
“她倒好！邹家都没人了，只能倚仗着您和王爷，却还是这般人心不足的劲儿！”
“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呢！她哪来这一副大小姐脾气！奴婢瞧着这一地……都好是肉疼！”
“妾室原就该谨小慎微，伺候好主母才是，她呢？比谁都横！什么王府的恩人，在奴婢看来，仇人还差不多！”
“也亏得王妃是个好性子，若叫奴婢来说，似这等‘恩人’，只配夜黑风高，麻袋套了头，一通乱棍打出去！死生勿论！”
流萤这小嘴叭叭跟个连弩似的，着实厉害。
下人地还没扫净，里间的邹令仪就被她呛得大佛出世、二佛升天。
“以下犯上谁教你的规矩！”
冲出来，有方才那一啪啦话，自知吵不过流萤，干脆转着眼珠挪到了正主身上。
“也是，跟着个乡下丫头，还能是什么高级货色？！”
原形毕露，看来方夫人是告诉她了。
叶舜华微微一笑，一开口声音却极冷。
“掌嘴。”
清芷都走到一半了，被后来者刮了个趔趄。
“奴婢来！”
定睛一看，是流萤那丫头，撸胳膊挽袖子，往手心上啐了两口，抡圆了小细胳膊就开打。
清芷嘴角一扯，心里直念佛。
这邹令仪若是不装了的话，可不是寻常女子能应付的，流萤多半要吃亏。
才想着，邹令仪便很是得意地抓了流萤的手腕，使了一把子力气给人扭到了身后。
她可没留手，流萤自然给疼出了眼泪。
“啊——王妃……疼……”
“啊呀——！”
这两声几乎同时，流萤摔了个狗吃屎，邹令仪捂着脑袋，天明明没黑，却觉眼前彻底熄了灯。
扫地的丫头呆愣愣望着空空的两手，再一瞧，那不翼而飞的扫把，正在王妃手里攥着呢。
叶舜华把扫把给了丫头，让人接着扫，又叫了一声清芷。
流月把流萤扶了扯在身后，看戏一样瞧着清芷薅了邹令仪的领子，迅雷不及掩耳便是四个耳光。
清芷手劲大，邹令仪的脑瓜上更顶着个圆疙瘩，当下便给打懵了。
叶舜华似笑非笑，轻启朱唇。
“以下犯上，谁教你的规矩？”
邹令仪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
“叶……王妃！你——”
这时候还没忘了兜着底，看来她的确是有点长进。
叶舜华摆手道：“都下去吧，屋里暂时不用人伺候。”
王妃吩咐，包括清芷三人在内，都退了出去。
叶舜华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自打你进门，我待你算不薄了，你又想怎么闹？”
她没点明，邹令仪反倒不好继续发作，呆立了半晌没了下文。
叶舜华把玩着扳指，笑看她。
“然后呢？你把我叫来想干什么？闹这一出又是为什么？莫不是还惦着同我打一架？”
张了张嘴，邹令仪鼓着肚皮生闷气。
虽彼此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这一点倒在她意料之外。
可即便真挑明，论嘴皮子，她不是对手，论武功，她也不是对手。
白白挨了四巴掌，她也只能无能狂怒。
“你把我身边的人弄哪去了！”
叶舜华知道今日安永清要给皇帝一个交代，便勾了勾唇。
“这会子……应该已经喝上孟婆汤了吧。”
方玉君一惊。
“你、你……你把她杀了？！王妃！你好狠毒的心！就因为她服侍过我？！找了你的不痛快？！”
这义愤填膺的模样，谁能想到去年时她还拿过火绳枪，打算当街取人性命？
叶舜华没否认。
一切虽是沐晓自己选的，但做局的人的确是她。
该是她的她认。
“所以呢？你找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邹令仪咬了一下牙。
怕什么，就算叶瑾知道她是谁又如何？名义上她都是襄王府的恩人之后，只要皇帝认，谁敢杀她、谁能杀她！
“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让我选几个丫头！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叶舜华很是无辜，耸肩摊手。
“事到如今，我敢叫你选，你敢用吗？至于你能不能出去，不是我说了算，而是王爷说了算。让你守孝是王爷的意思，你问我有什么用？”
“我呸！”邹令仪叉着腰，显然是一个字都不信。
“王爷与我青梅竹马，若无你从中作梗，他怎会下这种命令？！”
雾蒙蒙的眼珠一转，她又看着叶舜华的人影挑衅道：
“王妃，你别是怕了吧！你是怕放我出去了，王爷就不拿你当回事了！”
“咳咳——”
叶舜华弯腰猛咳，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怨不得雪莲要跑、沐晓也不肯跟她，原是她疯得离谱，活在梦中。
王府是个长眼的都能看出来，王爷视邹氏为洪水猛兽，平日提都不准人提，全府只当没她这号人。
怎么到了她这里，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喘匀了气，叶舜华憋着笑问：“你当真是如此想的？你觉得在他眼里，你是珍珠美玉？”
“不然呢！论样貌、才学、出身，我哪一点不如你？尚书房时他也是待我更亲近些，你——啧啧，你整日与安家老二……”
话语戛然而止。
好冷！像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一样！
邹令仪莫名打了个寒战，险些咬了舌头。
叶舜华眼里迸着遏不住的杀气，倏地站起身，迈出两步又停下。
流言她从不在乎，但有关于安宁润和她的流言，哪怕一个字她都听不得。
即便她那时年幼，可也是女子。
女子名声比命金贵，全被安宁润当成了算计的筹码！
到了别人嘴里，真真是被骗的人有罪，骗人的人无辜，离天下之大谱！
她心里那本账，又给安宁润记上了一笔。
“你既然这么想，我可以劝王爷放你出来两日透透气，但是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谨言慎行，是你唯一的活路。若你冥顽不灵，他日活路变死路，你到时可别怨天尤人。”
撂下话，出了门，她明显心情不好，三个丫头跟着一路也没敢吭声。
清芷耳朵贼，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等回了月下阁，服侍她更衣时才小心问道：
“王妃，您真要放她出来？”
叶舜华的眉头飞快蹙了一下，随即又是如常一笑。
“你觉得我不该放？”
清芷抿抿唇。
“奴婢是觉得她不安分，关着都惹人嫌，更别说放出来。”
叶舜华对镜摘着耳坠，唇角轻弯。
“不安分才好，不安分我才更要放她出来。她现在没了任何助力，翻不起什么大浪，只能想办法搬救兵。”
“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她这尊神仙还是父皇给请的。我若不放她出来作些妖，日后怎么送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