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希望你能尽量在农业领域方面多花一些心思。”
华远致的语气平稳，面上看不出半分痕迹，“军与国的强大，如果没有匹配上与之相合的社会实情和足够强大富足的人民，这把利剑极有可能在震慑敌人的同时，将锋利的另一侧指向我们的人民。”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可能要让你看笑话了，我不是那么相信人性，就算……”
“受到约束的人性，才可能体现出善的一面，若只有国强而民不强，或许难免会有恃无恐。”
“狼子野心，非一日之谋，非一代之欲。人的劣根性很奇怪，美德需要时刻昭彰才能代代相承，可这些劣根性无人弘扬，依旧代代相传，甚至一代更胜一代。”
叶暮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悲戚，此刻的华远致并不像之前那样，说话时用轻柔的目光看着她，而是垂着眼眸，保温杯上的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骨节泛白。
他不需要叶暮的回答，只是旁若无人的开口说着。
“咳咳咳——”华远致说完便低着头猛烈地咳了起来，叶暮一愣，他像是情绪太激动引得呼吸不畅才咳嗽。
正巧有人敲门，应该是凌郇取了资料回来，叶暮起身刚要去开门，砰的一声便听见华远致手上的保温杯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叶暮便顾不上开门，跑到华远致身边，替他捡起保温杯。
几滴血从华远致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实验室的地板上，叶暮拿着保温杯的手一顿，看向他另一只颤抖着拿不稳东西的手。
身体这样了，还来研究院，叶暮回想华远致说的话，又蓦地想起宋晏洲，抬手拧开保温杯，抿唇道：
“喝药吧，华前辈，身体要紧。”
“……嗯。”华远致有几分狼狈地接过她手上的保温杯，呼吸还有些急促。
叶暮起身去开门时，他才放下手先撑着实验台打开水龙头清洗了一下手上和脸上沾染的血迹。
“拿进来，放到实验台上。”
叶暮开门看见凌郇和沈岩之都在门口，两人手上都抱了资料。
但是叶暮知道，这还没完，他们应该还要再跑一趟，把车上的资料都带过来才行。
不过……
“剩下的，先不用拿来了，前辈也看不完，先等看完这些再把剩下的拿过来。”
就是这些，华远致估计要看好几天，他那样的身体，肯定不能长时间工作。
“行。”沈岩之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然后仔细看了看叶暮，叶暮对他摇了摇头，沈岩之才放心下来。
凌郇则是跟着沈岩之进去，放下资料就走了，这样的地方，他可不敢和沈岩之闲聊。
他向来敬重这些知识分子，更别说进入实验室了，感觉这里面的气氛都和外面不一样。
快步出门，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关上门后凌郇压低声音道：
“我看见血了，不是叶暮的吧？”
沈岩之点头：“不是，应该是那位身体不好的华研究员的。”
凌郇放心了：“我去车子附近看着，上面还有剩下的资料。”
叶暮看着华远致喝了一口药，然后他渐渐平息了下来，叶暮疑惑道：
“你喝的什么药？”
她说着递给华远致一份实验记录和相应的知识资料。
华远致把保温杯放下，先擦了擦手，然后才接过来道：
“添加了养生剂熬的药，效果有意外的好。”
“……还要谢谢那位研究出养生剂的小天才，不然我恐怕也和老师一样不能活着看见现在的国家了。”
他说话时看着叶暮，叶暮抬眸对上他的眼睛，遗憾道：
“可惜再厉害的药，也不能救华前辈这样聪明又稀缺的研究人员。”
华远致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现在活着的日子，已经是足够幸运，才得来的了。她居功至伟。”
说完他又轻咳一声，坐了下来，道：“我先看看这些资料。”
叶暮点头：“我去打个电话。”
然后她靠到窗边去，给卫凌绝拨了个电话过去。
卫凌绝刚到S省这边，还在整理自己的办公室，接到叶暮的电话，挺惊讶的，道：
“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听见我和许如霖来S省的消息，会吓得连忙逃跑呢。”
毕竟当初他和许如霖还真是挺缠人的，其实他们这次选择调到S省来，也是为了离叶暮更近一点。
当初从她那学的有关医药方面的知识，他和许如霖一起研究了好几个月，才搞出新的治疗药物，但是两人都感觉效果没达到预期，虽然几次实验之后，效果还不错，但他们直觉叶暮或许能再给他们一些指点，于是一开始打算调回四九城的两人，毫不犹豫的就向上提交了申请要来S省。
而上面也知道他们俩和叶暮之间的关系，让叶暮带学生自然是不可能，她从没表现出这方面的想法。
可是既然叶暮愿意教着许如霖和卫凌绝，那让他们去学更多也是领导们愿意看见的。
两人的申请自然都被批准了，还特别贴心的把两人安排到了同一个军医院，放到同一个办公室去了。
卫凌绝在整理东西，许如霖则是在办手续，刚办了回来，就听见卫凌绝说的话，当即猜到是叶暮的电话，于是拉上门道：
“叶暮说什么？”
卫凌绝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叶暮道：“听说你们俩最近医术大有进步，我想拜托你们给一个人看病。”
“不是，你看病不好？你少来这套，损许如霖呢？”
一旁的许如霖：“？”
接电话的都不是他，叶暮损他干什么？
叶暮摇头道：“我又没接受过系统的医学教育。”
她可不敢托大。
卫凌绝道：“行吧，你明天让人来一趟，你陪着一起？”
“我和许如霖有一点问题想请教你。”
叶暮：“……”
他口中这个一点，怕不是一点。
“看情况。”
把事情定下后，叶暮把智脑放进兜里，不等她对华远致开口，华远致便主动道：
“难不成是替我定的医生？”
叶暮拎着凳子在窗边坐下，点点头：“救人救到底，我先生也和前辈一样，心有大义，前辈就当我爱屋及乌，希望你们这样的人都能好好的活着，再看一看这个世界——它有肮脏黑暗的一面，但也有美好光明的一面。”
“你结婚了？”华远致有些惊讶。
叶暮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顺便抬了手让他看清手上的戒指。
“这个啊，算是定情信物？”
“我定的是军医院那边的医生，卫凌绝您应该知道？他们最近在国内名声大噪。”
因为自己的另一半所以爱屋及乌吗…？
华远致点点头：“既然这样，我明天去一趟医院。卫医生和许医生，谁能没听说过呢？”
这个世界，美好吗？
华远致对叶暮的想法不敢苟同，但也没反驳，他只想完成最后的心愿，不然也不会来这研究院。
叶暮从华远致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没有多说。
或许在他心里是不美好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华远致进入研究院，是希望这一切变得更美好。
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这样做大概也是希望，某天宋晏洲为了他的理想，不顾及自己身体时，她若不在他身边，也会有人主动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