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算是老天也无法估量宋晏洲此时到底有多紧张，但是这紧张里不是期待不是激动，而是有一些无法压制的、让人忍不住心生退意的害怕。
也许叶暮已经忘了，他这样一说她又想起来了。
说出口之后，宋晏洲自己都有点后悔。
但又怕现在不说，等到那天来临一切都晚了，只会让他措手不及无计可施。
不论是进是退，都没有万全之策。
叶暮正在全神贯注的吃东西呢，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咀嚼的速度下意识的放慢了一拍，拿着筷子的修长手指拨弄着手中的筷子。
那天宋晏洲跟她说这事儿的时候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她不仅记得那张离婚申请，更记得里面的每一个字在什么位置。
记得他们两人的签名都长什么样子。
吞下口中的食物后，叶暮点了点头道：“记得，要说这事？”
宋晏洲看了一眼她只剩下几口的饭菜，轻声道：“你先吃，吃完……我们聊一聊，可以吗？”
“嗯。”
等叶暮吃完，将东西收了收，回到病房坐下，开口道：
“要商量交上去的时间？”
她说着垂眸想了想，思索了一会儿才道：
“至少等战斗机这边已经完全完工，试飞完毕以及其他方面都确实没有问题，战斗机能够进入使用。”
“具体是什么时间，不能确定，但是应该就是十月初的样子。”
“不会超过十月中旬。”
她说话的声音很是冷静，像是在和人进行什么交易的谈论，实际上这也是叶暮在星际时和其他组织或者个人进行商务商谈的时候的态度。
宋晏洲只能听出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听不见一点感情，心里有些失落，坠坠的，沉沉的。
他其实期盼着她至少能有一点不舍或者是犹豫，结果她这么无情。
在这样的落差对比下，失落又怎么会没有呢，甚至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难受。
但她公事公办，他却不能公事公办。
“如果和我离婚之后，你的后续计划是什么呢？”
“还是按照之前那样，去四九城寻找机会让你爸妈他们能够离开下放的地方吗？”
叶暮点了点头，这一点她没变过，宋晏洲继续问着：
“之后呢？”
叶暮不理解：“什么之后？我之后的计划不是显而易见吗？自然是继续在研究院发展了。”
宋晏洲抿唇道：“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你想知道什么计划？”
叶暮看着他，宋晏洲注视着她的双眸，心跳逐渐加快，紧张的。
“我是想问，除了研究院这样的，你之后的关于…找对象和结婚这一类事的计划。”
宋晏洲说完，便下意识地紧盯着她的神情，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和信息里来。
叶暮却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沉默地注视着他。
那样的视线，太通透了，仿佛已经把他整个人看穿了一样，两人的目光只是一接触，宋晏洲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身侧的手也收紧了几分，悄悄地紧握成拳。
越紧张，他那清冷的面容上的破绽就越多，炎热天气下逐渐打湿发丝的汗滴，在叶暮的视线下一点一点变得僵硬的身体，连不觉间的眨眼都变得有些刻意，只想暂时避开她的目光。
叶暮不说话，宋晏洲却先扛不住了两人之间的这样的沉默，他的心脏在她这样的注视下，几乎快要坏掉了，不只是身体在紧绷僵硬，胸腔似乎也越来越僵硬，其中的空间越来越小，心跳却越来越快，挤压着他胸口仅存的空间。
“怎、怎么不说话？”宋晏洲不得不出声，企图打破两人之间这样让他难耐的气氛，但是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宋晏洲问完又有些懊恼，他紧张的话似乎让气氛变得更糟糕了一些——对他来说有些糟糕。
他不想感受她的沉默和这样审视的视线，那像是一种拷打一种酷刑。
而他紧张的话无疑是屈服下的招供，他也不知道最终会得到什么。
是那个问题问的不对吗？
宋晏洲紧抿着唇，悄无声息地深呼吸，企图调整自己的状态。
“嗯——”叶暮犹疑地嗯了一声，像是在思索，拖长着尾音，她的声音本就清甜，她一出声宋晏洲就感觉自己仿佛获救了一般，心里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又微微瞪大了眼，瞬间不敢动半分，叶暮手撑在床上倾身靠近他，她眼里依旧是审视，但宋晏洲却来不及反应其他，他只能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他能够听到、感受到她浅浅的呼吸，他能够细数她细长的睫毛。
叶暮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宋晏洲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闭上眼那一刻，他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悄悄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心间骤然传来一阵酥麻，从胸腔一直向外扩散到四肢，乱了他的呼吸。
叶暮只是试探一下，以此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而已，见他紧张的闭上眼睛，脸上泛着红，重叠的上下眼睫毛加深了他眼睛的阴影。
她突然笑了起来，错开他的脸庞，凑到宋晏洲耳边小声道：
“宋晏洲，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和她有关，但更多的是和他自己有关。
宋晏洲睁开眼，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还是该生气亦或是其他情绪？
心间回荡着的感受无比复杂，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肩，宋晏洲微微低头抵在上面。
这个姿势显得他有些脆弱，叶暮本来都要坐直了，见他这样只好暂时保持这个姿势，问道：
“你怎么了？”
宋晏洲的视线能顺着她的手臂看见她撑在床面上的手，幽深地眼底是不停翻卷仿佛时刻都会溢出的情绪。
但垂眸落在她指尖的视线却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浅。
“刚刚……怎么突然靠这么近？”
宋晏洲出声问道。
叶暮便直接回答了：“我想看看你的反应，确定一我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
宋晏洲呼出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
说到一半他不说了，而是抬手将她撑在床面上的一只手缓缓握在手中道：
“知道了我的秘密，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