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娘娘忽而凑近看了看明曦，微微睁大的美眸泛着奇异的白光：“奇怪……”
祝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为明曦捏了一把汗。
神明向来是喜怒无常的。
但江神娘娘却并没有像众人所想的一样发怒，而是掩面轻笑，意味深长地道：“您和我们不一样呢。”
明曦点点头：“是不一样。”
江神娘娘闻言一怔，随即笑了笑，正要转身离开时，明曦却突然出声问：“娘娘打算把江涟镇都淹了吗？”
祝虺吃惊地看了明曦一眼，之前两人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她怎么还敢提这个话题啊。
江神娘娘面色森寒，不悦道：“南国风调雨顺许久，凡人们对本宫的敬畏之心大不如从前……也是该让他们吃点苦头了。”
越是动荡乱世，瘟疫灾年，求神拜佛的人越多。
明曦平静地说道：“可吃苦的都是普通百姓。”苦都会涌向能吃苦的人。
江神娘娘皱了皱眉头，随即叹了一口气，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冷漠道：“凡人们是不值得怜悯的。”
说完，江神娘娘就不再和明曦说话，回到了主位上坐下。
众人的视线从明曦身上移开，都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明白这个跟祝虺坐在一起的东西很特别，连一贯高高在上的江神娘娘都对她很温和。
神明的寿宴奢侈又铺张，宴会持续了很久，江神娘娘坐了没多久就要离开了，明曦趁机跟了上去。
江神娘娘停了下来，身边的侍女都远远地低头退避开了，只有明曦走了上去。
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
祝虺可能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但是江神娘娘知道她是江涟镇的祭祀的活人。
“千年了，那些凡人还是改不了愚蠢短视的毛病。”江神娘娘没有看明曦，而是目光冷淡地看着别的地方，话语中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她之所以对明曦宽容，是因为她和她一样。
当初的真实情况是凡人们选出当地最漂亮的姑娘，祭祀龙王。而后又为了平息自己的愧疚，供奉她为江神娘娘。
原本是有龙王的，掌管五湖四海的水域。
一开始她迫于对方的力量，只能委身屈从老龙王，之后她有了信仰的力量，便取代了老龙王。
干旱三年不下雨，靠天吃饭的百姓们就要刨草根吃了。愤怒的百姓们冲进龙王庙大骂龙王，甚至把龙王像拖到太阳底下暴晒。
后世也有军阀做过类似求雨的打油诗，三天之内不下雨，先扒龙王庙，再用大炮轰你娘。
凡人们苦求龙王无果后，江神娘娘显灵了，谁灵谁就是好信仰，凡人们塑造的神明太多了，唯有一直灵验才能让他们长久叩拜。
从此之后，这里就世世代代转而供奉江神娘娘。
明曦点头：“确实是有短视又愚蠢的凡人，但也不是所有凡人都这样。”
江神娘娘忽地一笑，转头好奇地看着她：“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祝虺给了你什么宝贝，才让你活到现在，这里可不是凡人能来的地方……”
海市蜃楼是海中仙山，凡人肉身是到不了这里的，只能以魂魄来游玩。
从前有秀才梦中魂魄离体，飘飘荡荡到了这里，因为他文采出众，江神娘娘特意开恩，让他起死回生，但却要求他不许泄露此地的秘密。
可是书生忘记了梦中告诫，忍不住吹牛说了出去，当天晚上书生便暴毙而死了。
“可是你的身体是凡人，但你身体里面的魂魄却不是……”江神娘娘靠近闻了闻，明曦魂魄的味道很淡，但是却让人有种上头的感觉。
闻一下，立刻头晕目眩起来。
连她都不能避免。
江神娘娘脸色微微一变，不再凑近明曦，但面上的神情依旧很困惑，想的头秃。她到底是什么人呀。
明曦双手一摊：“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还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江神娘娘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沉着脸说道：“你要是个普通的凡人，我就杀了你。”
“你怕不怕？”
明曦面无表情地说道：“怕，我怕死了。”
江神娘娘突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笑声一阵一阵的，传了很远，宫殿里的众人都听见了。大家面面相觑，露出惊讶的表情，很久没听到江神娘娘这么高兴的声音。
江神娘娘高兴，正往水上而去蠃鱼便稳住身躯，往回游了过来。
蠃鱼擅长掀起大水，一直都是看江神娘娘的心情办事。
江神娘娘笑了很久才停下来，发白的眼珠子看着明曦，说道：“我很喜欢你，不如你就留下来陪我吧。”
这里的规矩就是生人勿进。
除了那个书生之外，还从来没有凡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江神娘娘无聊了很久，总算是逮到好玩有趣的了。
她的年纪虽然很大，但是沉江的时候，也才十八岁，除了正事外，在别的事情上依旧是少女心性。
明曦摇摇头，委婉拒绝：“不行哦，岸上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留在这里虽然吃喝不愁，实现从凡人到神明的阶级跨越了，但她的功德信仰就都泡汤了，没办法，家里还有张嗷嗷待哺的嘴等着养。
江神娘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跟八月天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脸上瞬间乌云密布起来。
“你想惹我不高兴吗？”
明曦：……
生活总是让人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