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衍并未如愿见到那个自己在比武场上青睐的孩子。
他来到南郊那座小院的时候，院子里只躺着一个青年，半眯着眼，手里还抓着零碎的吃食，怡然自得地享受着清晨难得的清闲。
他牵着马，刚到院门，便听见了摇椅“嘎吱”一声，再抬眼时，那青年已然坐了起来，平静地望着自己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游猎至此，有些口渴，想借主人家一瓢水喝。”息衍不急不慢地朝着年轻人抱了抱拳。
“游猎？据我所知，我这院子方圆百里，可没什么野兽出没，就连我想吃一只兔子，都得花钱去北边在猎人那儿买来。”路明非眯着眼，冷笑一声。
“总归是要找个借口。”息衍也是笑道，“不找个由头，总不能硬闯是不是？”
“你这人倒是有趣。”路明非将手中的零嘴丢到旁边的石桌上，“从哪儿来？”
“城里来。”
“有何事？”
“找个人。”
“我这儿除了我，没别人。”
“我听说，一个叫姬野的孩子经常来这儿。”
“你是他爹？”
“不是。”
“那我没见过这个叫什么姬野的孩子。”
“看来阁下是真的不认识我了？”
“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息衍哑然失笑，摇着头，顿了半天，才再次开口道：“那我还是用最开始的说法吧。讨口水喝。”
这一次，路明非将他请了进来，两人对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桌上。路明非替对方的杯子里斟了微微凉了的茶水。同时也打量着对方，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并不简单，手上的茧和虎口的旧伤都在说明这个男人经常使刀剑，而他气势却格外平静，对路明非这个陌生人总有着一种淡然的神情。
是，高手。路明非在心中得出了结论。
息衍也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云淡风轻的态度中是一种对任何事都不担心的稳重，那双眼睛里又藏着极深的警惕和慎重，但这种警惕和慎重和他坦然的态度又有些相悖，只有一种解释能说得通。这个年轻人虽然警惕心中，但他并不担心自己突然对他发难，甚至，他很可能还想好了如何反杀自己。
息衍一笑，抿了一口茶。
他又注意到了一点，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衣物用的是南淮城里平民百姓能买得到的最好的布匹制成的，但却有些不合身，想必是买的成衣。可若是有钱，自然会去定做合身的服饰，谁会拿着一大笔钱买最好的布做不合身的衣裳？除非...这个人在南淮没有门路，没有门路自然不会有钱，而他买衣服的钱又从何而来？
息衍想起了前些时日听说的事情。南淮附近不少匪患都在一段时间里一夜之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当地的官兵去探查的时候发现所有被匪徒抢去的钱财，全都不翼而飞。
所以，息衍心中有了推断，这个年轻人，恐怕是个高手。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各自喝着茶，一直到一壶茶喝完，路明非才朝着息衍伸出一只手。
就在息衍思索着对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便听见路明非开口了。
“承惠，五个铜板。”
息衍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出声来，不过最后他还是掏出了五个铜板，放到石桌上，但并没有急着交给对方。
“这一壶茶，我来时你就已经喝了快一半了，我来后，你又喝了两杯，按理说，这五枚铜板是我买下这壶茶的钱，那你是不是应该也付钱给我才对？”息衍一手压着铜板，问道。
路明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错，这壶茶我确实喝了一大半，而你一共只喝了五杯。”
息衍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果然，路明非似乎早有准备地从桌下取出一块木牌放到桌上，只见上面写着：“一文一杯，概不还价。”
息衍失笑，将五枚铜板推到了路明非手边：“你知道我会来？”
路明非摇头。
“那你这牌子又是给谁准备的？”息衍好奇。
“啊，你说这个？”路明非将牌子重新放回桌下，“有两个小屁孩经常来我这儿蹭吃蹭喝，给他们准备的。”
“小孩的钱你也赚？”
“为什么不赚？难不成你愿意给他们付伙食费啊？”
“我也没钱。”
“....”
路明非看着眼前一脸恬不知耻地说瞎话的男人，白了他一眼，拜托，大哥，就光你腰上挂的那几对玉佩就值不少钱了！说瞎话的时候咱能不能要点脸？
似乎注意到路明非的目光，息衍也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佩，他笑了笑：“都是假货，戴在身上充当门面的。”
路明非嗤了一声。
“还未请教小先生贵姓？”息衍笑着问道。
“免贵，姓路。”路明非抱了抱拳。
“听口音，路兄弟不是南淮人？”息衍继续问道。
“我从南边来，路上出了点意外，流落至此，如今也快半年了。”路明非答道。
“原来如此。”息衍点点头，便抱拳道，“在下息衍。”
“幸会，幸会。”路明非对他叫什么似乎并不感兴趣。
息衍是真看出来了，这位路兄是真不认识自己啊。不过他倒也没过多介绍自己什么将军什么名将的，只是抓起茶壶晃了晃：“路兄，没茶水了。”
“不是？你还真打算继续喝啊？”路明非一愣，“难不成你还想蹭一顿饭再走？”
息衍摆摆手：“蹭饭就不必了，等会在下还有别的事，但这茶，在下倒是想再喝上一壶。”
说罢，便取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可够？”
“嗐！好说！好说！”路明非忙着将银子收下，笑着点点头，“您且等着，在下这就去泡壶新茶！”
息衍真不懂对方的路数了，他只能无奈地笑着看着对方抱着茶壶往里屋跑去。
就在他思索着对方会是什么身份的时候，院子的门被人推响了。
息衍随即回头看去。
姬野正拿着自己的长枪也愣愣地看着息衍，他手里还提着一尾大鱼，光着脚，湿了裤腿，而他身后则是传来了少女灵动悦耳的呼喊：“姬野！你愣着干嘛呢！赶紧让老路做鱼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