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或者说“青儿”的出现引发了不小的声响；对于很多“知情”人士来说，曾经有多爱戴，现在就有多厌恶。
吟灵得到消息后，决定去看望她。
青山依旧，半山腰坡上院落芳草萋萋。吟灵来到青儿家中，却只见到一名黑衫男子，温白如玉，捧读书籍。
“你好，我是青儿的……捡来的病人。”丹笑道。
“我知道，你是青衫捡来的外来人。”吟灵表情冷淡。这个女人已经不记得，她曾经说到青衫这个名字都会有一丝别样的情感，或是停顿，或是忐忑，如今只有漠然。
“对于青衫，你可有印象?”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丹拍拍衣裳下摆皱褶，恭敬行礼。
吟灵没有让过这一礼，只是说道：“他不在，这份谢意，我代为收下。”
女人出门画了淡妆，即便如此，难以掩饰其倦容，连声音都显得没有力气。
丹久久未语，从“不在”两字听出些许哀意，便也难过起来。
对于他的真正救命恩人，他还没能见上一面，却已然从这些书籍和青儿的话语中了解到不少。说来也巧，年少时倾慕的《情花宝典》，竟也是救命恩人所着。
“青儿还没回来？”女人空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说是出诊，已经有小半天。”
吟灵没由来的一声叹息，在丹不解的目光中径直朝出口掠去。
“跟我来吧。”
女人追寻气机在前面带路，日暮西山，启明星升起。她走得很快，以至于丹要运转轻功才能跟得上。
他们来到陵园有些偏僻的一角，见到一座坟墓被垉开。泥土翻新，在周围堆了一圈。脚下有许多凌乱的脚印，想来刚才这里有不少人扎堆站立。丹沿着痕迹无端推测，忽然凝神驻目……那是土堆上一对深而小巧的脚印，孤零零的，在散乱的土翕间依然醒目。
空气中残留着她的余香，是她曾在这里长久顿足。
发生了什么？丹内心隐隐不安，却又抓不住脉络。
这时，吟灵从碎裂的木块间拾起一物，扫过现场，心中有了答案，随手放下后往回走，予他解疑道：
“青儿之前来过这里，带走了青衫的遗物。”吟灵斜了他一眼，往陵园外走，“你跟在我身后，待会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若是到时候，你的身份增添更多嫌隙……看来我不应该带上你。”
“姐姐，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丹急忙赶上吟者的步伐。
一阵若有若无的杀机锁定，让他顿时毛骨悚然，便再次停驻。
“记住，青儿认可你，不代表我也认可你，更别遑论整个隐土都知道，你是叛徒——”
“带回来的外人。”
女人背对着他，凤眸无悲喜、无欢愁，暮色垂然。说完便松开对他的气机锁定。长纱曼足轻点，浮光月影向前。
我……是哪里得罪她了吗?丹只觉满头雾水。
唉，明明是天籁般的嗓音，却说着冷漠到无情的话语……
等等?！——见对方快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身影，丹放弃了在心里继续吐槽。
“前辈，等等我。”他发足狂奔。
——
天将黑未黑，半边还湛蓝，半边已混沌。
青儿行走在山间，捧着衣裳，一步一步走着，有时是常人的一步，有时一步一丈，有时一步十丈。
她一身素布衣，半染泥垢，及臀长发有些粘黏在一块，俏脸上染了不少污渍，但大眼睛依然明亮。
她来到一处众卫把守的山门前，朗声道：“隐土三圣主脉弟子，巫医一脉传人，药女青儿，欲见战天殇。”
“放肆！监禁重地，岂容尔滋事？”有人呵斥，便有两支长戟交叉拦在门前。
“让她进来吧。”山巅传来闷沉的声音。
众卫面面相觑，皆收回手中兵戈，站回原地，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实上，又有谁能监禁那位大人呢，自囚于此罢。
当青儿捧着衣裳一步步登山，忽有夕阳最后一缕光散射在她周身，青衫上的血似又鲜活起来。
战者盘坐在古老的祭坛地上，看到昔日圣女这副模样，惋惜道：“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战爷爷，我只求得知真相。”青儿直视战者。
“真相重要吗？”
“重要。”
“真相会让你失去一切，这样值得吗？”
“……”她张了张嘴，一时沉默。
战天殇自然一眼看穿了青儿此时的境地。所谓药女，破身后自然失去了所有巫力；而今她又承接青衫的因果，一身的气运已经风雨浮萍。
青儿低垂眼睑，伤心溢表，“请您告诉我，青衫爷爷不是叛徒……”
“我不想骗你，青衫虽然不一定是那个叛徒，但已被力量迷失，成为了神的傀儡。”
“既然爷爷不是叛徒，那战爷爷为什么不出面澄清！”青儿在战者话语中听到设想的可能，语气有些激动，似乎回过神来，又有些黯然，“傀……儡？”
“因为没有用。当所有人都认定青衫是叛徒，我说不是，又有什么用？”
青衫好像曾经就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替他鸣冤与我何干！我只是曾经跟他搭档过……而已。
每当想到此事，战者心中就隐隐有些晦涩，但很快就会被没由来的冷漠覆盖心间，于是偏过头去，转移注意力。
暮夜将至，西天靛蓝，东方淀紫，天空大幕寥星数点。
落日余晖将天云两边照成不同的颜色，恰似阴阳割昏晓……这让战天殇又想起了那次追击的傍晚，那位不老仁与神争得半边天。
只是夕阳已落……物是人非。
唉，这天色的变化，真是穷尽一生也观测不完……要是会观天就好了。
观天……好像正是青衫的巫道……为何他还会成为神的傀儡?战天殇久久凝望，狭长的眼眸不自觉的露出迷茫。
等战者再次回过神来，青儿还站在那里，像一只花猫，眼睛炯炯有神。战者不忍心隐瞒某些不重要的信息。
“掌教手底下有两名死士，一个代号飞苍，一个代号飞鼠，是在前线纵深的盯梢，他们掌握着青衫叛投那支，残害同胞的证据。”
又透露自己的苦衷。
“春天战事接连两场失利，人们闷气难消，适逢灾害罹难，游秩却缺失，民意难平。此时恰好有心人指证，便好似所有的不顺心都能找到一个突破口，肆意宣泄；再有人推波助澜，世事一张嘴，世人趋于势，青衫成为叛徒之事便已成定局。我战氏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女孩震惊的瞪大了眼，战者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眼神。
“战爷爷，青儿听说您也参与了此事，并且带回了这件遗袍。”青儿咬紧下唇，托举青衫遗袍。
战天殇视线避过那件染血的青衫，伸出右手臂，捋开衣袖。如蛛网般的碗大伤口露出，赫然醒目；这是青风诀的招式——青风散造成的，青儿自然认得。
所以她再次沉默。
“事往日迁，便不要再提。”战者放下衣袖，闭目休憩。
青儿再不能从战者眼里读到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