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没有一点光亮，夜空中明亮闪烁的星星，也似是羞于见人般躲在层层的乌云之后，时不时探出头看看深沉的夜。
世界一片暗沉，细小的水雾在空中嬉戏，织就了明日东升时才显露的如梦似幻的桃源仙境。
睡不安稳的柳芽早早的就到厨房忙碌，她杀了一只范大娘养了三年的母鸡，和红枣炖了鸡汤，要给失血过多的大闺女补补。
听到小闺女呼喊着大女儿醒了，惊喜的扔下手里的汤勺拔腿就往西屋跑。
“方宜，方宜，娘的方宜…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就好。”
柳芽看到床上趴着的闺女头脑是清醒的，眼睛是有神的，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幸好，她的女儿还是撑过来了。
这一夜她几乎就没合眼，一直在闺女的房间的炕边上守着，看着她青白失血的脸色，还有几度消失的呼吸，心里吓得不行。
时不时就摸摸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探探她的鼻息是不是还在清浅的呼吸，不敢有一丝懈怠。害怕她有个疏忽，闺女就没了气息。
直到下半夜闺女也没发热，呼吸虽然痛苦但一直存在，她就知道她的方宜熬过去了。
后半夜她就在想她的前半辈子，想早年逃难走失的妹妹，想她看上范大庄，不顾他母亲的不喜执意相嫁，想到刚生女儿时被忽视薄待的心酸，想到小女儿出生时的体弱，她拼命救下她的不顾一切，想她和婆婆的互不相让，最后再想到昨天的惊惶。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天傍晚发生的事，可不管怎样，她的闺女是受了罪的，她是一定要那个老太婆付出代价。
为了她几个女儿的安全，她要彻底的分家，以后和她就是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范大庄要孝顺他亲娘，在标准之内她管不着，但之外别想有任何多余的。
如果她的丈夫成为拖累，她甚至可以不要他，彻底和范家分割。
方宜看着这便宜娘一直哭啊哭，哭啊哭，心情很不美妙，就连她的肚子都配合哭声，开始咕噜咕噜鸣叫。
她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担忧，心酸，放在平时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她肚子饿了，需要吃饭。
不耐的表情在她脸上隐隐浮现，发觉不对她又警觉的恢复了面无表情，可是已经晚了。
她不安的视线在眼前的屋子游转，到门口时，和趴在门框的小女孩黑幽幽的眼珠对上，这一刹那，她的心砰砰的乱跳！
她催眠自己，没看见，她没看见！
范佑柠疑惑的歪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醒过来的姐姐？真奇怪，姐姐怎么会这样看着阿娘？怎么会怕自己？
嗯，可能是姐姐的头被伤着了，她不是故意的。以前姐姐最喜欢阿娘和她，最听阿娘的话，爱操心保护她照顾她，姐姐是她最重要的人，谁都不能伤害。
都怪那个偏心的坏奶奶，是她把姐姐打坏了！
范佑柠给她姐姐找到了理由，将这点疑惑又抛在了脑后，蹦跳着跑进去，拉住柳芽的衣摆提醒。
“阿娘，大姐说她饿了，你要给姐姐吃饭。”
“对，吃饭，吃饭，你大姐肯定饿坏了，阿娘这就去端过来。”
柳芽忙不迭的点头，再次摸了摸闺女的额头，嗯，体温好好的，没烧！
彻底放心的柳芽三步并两步回到灶间，从锅里舀了一碗鸡汤，细心的撇去上面的油花只留清汤，和着两个全白面蒸的馒头一起端给了范方宜。
因为背上有伤，范方宜只能趴在炕头用饭，馒头还好，能用左手拿着啃，鸡汤就不行了，需要人一勺一勺的喂。
方怡实在是不习惯别人喂食，她都这么大了，还像个一两岁的小孩子被人喂，她受不了。
生病了动不了也不行！
范佑柠歪着头不解的看着姐姐别扭的用右手拿着调羹勺汤，因为背上和肩膀上有伤，动作幅度大了就会拉扯到伤口，疼得她手微微颤抖，就会把汤洒了，汤水落在炕头上的棉被上，晕染出一团湿润。
真的好奇怪，过年时大姐姐手腕受伤了，阿娘也是这么喂的呀，为什么这次大姐姐就不愿意了呢？
看着姐姐因为保护她变得比她还苍白的脸，她懂了，大姐今年又长大了一岁，不好意思让阿娘喂，就像她现在也不习惯阿娘给她搓澡。
范佑柠看姐姐喝汤太艰难，跑到门口的禾草丛里扯了两根禾草回来，掐去头尾递给大姐。
“大姐，给你。”
方怡伸手接过禾草，拿在手心把玩了两秒，就放在了身旁，现在不是好奇玩干草的时候，还是先吃饭吧。
这是禾苗的茎干，它的中间是空的，可以用来喝汤喝水。
这是以前大姐告诉她的，还截了很多这种禾草给她玩水吐泡泡。
为什么大姐不用来喝汤？
“大姐，你不用她喝汤吗，我以前试过用它喝水，这样好玩还比较快噢。”
“噢…是…是吗？”
方怡心好慌，她不知道啊，赶紧从脑子里调取关于这种禾草的记忆，oK，找到了是这样用的。
方怡努力镇定，表情不变得看着小丫头，状似无奈的笑笑。
“小妹，这不是姐姐以前扯来给你玩水的吗？用它来喝汤太脏了，它在田地里被四处乱丢乱放，里面可能会有虫卵。
虽然接收了方宜的所有记忆，但是那毕竟是别人经历的事，她哪怕过了一边也没有参与感？
那些记忆就好像是电影的一个个片段，她能看能听能感同身受，但只是暂时共情，并不会把这些经历深刻的印记下来，就不会对它了如指掌。
“噢，我知道了大姐，你用它喝汤吧，我会去给你多捡一点回来，给你泡井水里洗洗干净，你喝水喝汤都能用得上。”
范佑柠大方的一挥手，要给她姐姐足够多的禾草管喝汤。
柳芽眼含欣慰的看着小女儿耍宝，大丫头方宜醒了她也不阴沉了，真好。
方怡牵起嘴角的肌肉尴尬的笑笑，赶紧埋头用草管喝汤，嗯，这汤真不错，我得慢慢喝。
艰难的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吃完早饭，她就故作疲惫的转头闭上眼休息，她是伤者，是病人，她累了。
听到房间门被关上，她身体一震，静静等了一会才小心的，自然的缓缓转过头，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很好，房间里没人！
她放松的叹了一口气，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要装成方宜的样子吗，可是好难，她做不到啊！
刚刚她就差点露出马脚，以后的日子还长，她真的能混过去？好怀疑！
现在她可以趴在炕上躲避，以后身体好一点接触其他人咋办，就她的狗脾气，肯定要玩完。
吱呀一声，门又被人打开了，她赶紧闭上眼装睡，这次记住了教训，努力控制住眼珠子不乱转。
“大姐，喝了药再睡。”
范佑柠手上捧着个粗糙的大碗走进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充斥在房间。
方怡睁开眼看着送到嘴边的草管，还有那碗里黑乎乎，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中药，她想她不应该活过来的。
现在是第一天第一碗，后面还有无数天无数碗，呕…
她该死得透透的！她该去地狱悔过自新！
她前世就是个社会蛀虫，渣子，没做过好事，不知道哪路神仙手抖抓错了人，赶紧给她送回去啊！
救命！她不要喝！不要！
“大姐？”
看她又闭上眼装死，范佑柠疑惑出声提醒。
“大姐，快把药喝了呀，等会药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不！它的味道现在就不好！
“大姐，快喝呀！”
范佑柠手里的碗又往她嘴唇近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