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瑞尔特留斯不知多久，没有揭下脸上的头盔了。
在他显得有些勇武的面孔上，一道像是扩散炮弹轰炸的伤口，在脸上蔓延，将半个脸颊毁的似是树根一般，丑陋无比。
然而西娅看着面前人揭下头盔，还是认出了他。
“你是……瑞尔特留斯吗？”
“是我……殿下。”
瑞尔特留斯单膝下地，低头行礼。
“我对……这接下来所有的变化，都感到不满，但……我是个军人。”
“我不会违背自己的使命，任务，所以……殿下，还请您明白。”
“……”
西娅笑了笑，道：“你脸上的伤……我还记得，那是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跑出皇城外的事情。”
“那时候啊……我对外头的混乱，依旧不明白，是你……跟上了我，在关键的时候，帮我抵挡住了源气凝聚的术法。”
“自那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
瑞尔特留斯低声道：“一开始……我在赦罪师的医部治伤，特蕾西娅殿下找到了我，说是我一个萨卡兹，能近距离承受军境术士的术法，很是奇特……在那之后，我便参军。”
“军中的事务，总是一些条条框框，没有任何的新奇事物，每天见到的……都是一些死人。”
“无论是数字，还是各种计件的消耗、武器，全部都是萨卡兹的生灵血肉，我将那些所有的所有，铭记在心。”
“如今……特蕾西娅殿下道出了她的计划，我为接下来将要参与的事情，感到……无比光荣。”
“一切事情落定，卡兹戴尔会迎来和平，在外……那位血狱殿下，为我们萨卡兹夺来的声名，会进一步的让我们萨卡兹，变得更加不一样。”
“当我们再度出现在大地之外，不会有人厌恶我们，不会有人见着我们喊魔族，满是嫌恶，恐惧，相反……他们会请求我们的协助。”
“我们可以成为我们自己。”
“只是在这黎明到来前……我们必须杀掉一些企图遮蔽那光芒的叛徒。”
“……”
西娅嘴角咧起，似是释然，又像是微笑。
“那我……祝福你。”
“感谢您，殿下。”
瑞尔特留斯起身，望着坐在椅子上的蓝发萨卡兹，源气不自觉加持的眸光，依稀还可以看到其身上的颤抖。
那是接连王境存在的靠近，不自觉散发的威势影响。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遇到特蕾西娅、特雷西斯，以及他身上的威势影响，必然会浑身胆颤，蜷缩起来，像是虫豸遇到巨兽一般，惊恐的四处逃离，但西娅没有。
她从始至终，便是坐在原位，自发的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语。
这份超越寻常人的坚持……实是难能可贵。
但是……
那是不该存在之物。
他双眸黯然下来，低声道：“西娅……殿下，对最后的结局，我报以悲观态度。”
“您多保重。”
他说到这，心间已是低语。
“到了那时，我一定会给您一个痛快。”
“您这样的好人……不该在卡兹戴尔。”
……
见着瑞尔特留斯缓缓离去，西娅望着身前不动的老人，低笑道：“……博士？”
“……”
博士沉默许久，嘶哑开口道：“为什么……你能如此坦然？”
“……这是一定的吧？”
西娅无奈笑道：“能活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果接下来，我的死，会给卡兹戴尔所有人……迎来真正的生活的话，那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
博士嘴角抽动，再想要说些什么，双眸却是止不住的落下泪水。
“如果……这是您的想法。”
“我明白了。”
那心间的重要，莫名的亲切，让他都对这个人无法放手，可是……亲耳听到这种认命的消息，他还是内心莫名的感到难受。
凭什么？
他还能做的很多，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结束这一切？
可他真的还有别的办法吗？
博士凭心自问，这一路走来，他全是因为凯尔希的带路，他本身对当下的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对此感到心痛莫名？
为什么……又止不住的想哭？
“……”
他抿紧嘴唇，正待离去，西娅却是叫住了他。
“博士……事实上，我有件事想要麻烦下你。”
“……说。”
“其实……”西娅无力的抬起右手，苦笑道：“方才我的弟弟妹妹们过来，他们身上不自觉散发的那个……嗯，是叫做王威的东西，我可能是被那种东西影响，现在……如你所见，我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还觉得累的不行……”
“……”
博士近步上前，低声道：“我背您。”
“哈哈？”
西娅摇头失笑：“这还……真是麻烦你了。”
于是乎，他屈膝下来，后面，西娅缓缓搭上他的肩膀，屈下身子。
“嘿咻……”
‘啪。’
感知着背后的重量，博士叹息一声：“您真轻。”
“哈哈？”
西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这样……我毕竟还是一个普通人，跟博士您，还有许多人不太一样……”
“我也是普通人。”
博士起身，低语道。
“……嗯。”
落在他的背上，西娅只觉得莫名的头脑发昏，一股不自觉的情绪，令得她抬起手，摸索着博士的头盔。
“……”
博士一僵，无语道：“您……这是做什么？”
“嗯……”
西娅忍不住嘟起嘴角，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冲动：“那个……我……我想摸你的头。”
“……”
博士叹息，只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年轻的蓝发萨卡兹，有着莫名的屈服感。
“好。”
尽管是背负一人，他还是能有余力的分开一只手，当即摘下头盔，露出自己的容貌。
正是白发苍颜，老迈之间，附带即将落幕的余晖。
“呜……”
岂料西娅见着他的容貌，双眸不由泛出泪水来。
“你怎么……忽然……忽然变得这么老了啊？”
“……”
博士嘴角抽搐，无语道：“殿下……我在来到这里时，就是这副模样，您忘了吗？”
“是吗？”
西娅的语气不自觉带着委屈的哭腔，难过道：“可是……你不应该这么老……”
“你应该……还是一个孩子，不是吗？”
“……”
博士只觉浑身一颤，记忆里间的恍惚，像是碎暮间的余影，重合而又分散，最后……化作一个在落日余晖下，钢铁与金血淹没的战场上，手持赤红长剑，寂静无声的白发青年。
“……”
他嘴角苦涩，正待开口，却是忽觉背负的人影，有些摇摇晃晃。
“喂……殿下？”
西娅吃力的撑起眼角，望着廊道间的尽头，低声道：“前面……那里是我的寝室，把我送到那里就好……我先……先休息一下……”
伴随她的低语，她缓缓陷入沉睡。
而在原位，博士背着她，心间忽的低喃起来。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
“？！”
他思绪到这，不由脑海悸动。
似乎……这个念头，在他过去的岁月，那残缺的记忆里，时常出现，贯穿了他，生命的所有。
如果他还在……
所有的事情，是不是会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