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前方是一处人工假山，流水，假山，给夏末初秋的天添了几分凉意。
池子里甚至还有几条锦鲤和两只有了年纪的乌龟。
陈灵婴坐在椅子上，周围时不时有人走过，偶尔也有人坐在她旁边，过了会儿又离开。
丛瑜一下飞机就坐着车赶到首都二附院，急匆匆上了楼刚好赶上。
和病人及其家属沟通过后，又看了检查报告单，最后还和几个医生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确认了后续的治疗工作。
做完这一切丛瑜才反应过来，她似乎没有看见陈灵婴。
今天这么重要的是日子，按照陈灵婴认真严谨的性格，她不会不来。
丛瑜皱着眉往前走，“你好，我想问一下你看到了陈院士了吗？”
“没有。”护士摇摇头。
丛瑜眉头紧缩，绕着走廊走了一圈也没看见陈灵婴，可能是回去了？
丛瑜索性下了楼准备先回研究所，刚走出住院部的大门就看到了坐在前面不远处的陈灵婴。
首都的九月中旬还是有些热，好在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住院部后门大门门口来来往往有很多人，但是只有陈灵婴一个人坐在那里。
迤逦的晚霞是橙红色的花，余晖落在陈灵婴的身上，将她身上的白大衣也染上了和晚霞一样的橙红。
就连发丝都带着光。
不知道为什么，丛瑜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走到陈灵婴身侧然后也坐在石椅子上。
看着眼前的人工假山。
丛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人工假山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话虽这样说，陈灵婴的视线却依旧落在人工假山上。
“好了，开心一点，”丛瑜拍拍陈灵婴的肩膀，“最后一个病例马上就要痊愈了，我们就快要成功了。”
陈灵婴眨了下眼睛，“是。”
丛瑜看着陈灵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陈灵婴和丛瑜进行第一次视频电话时，丛瑜就旁敲侧击问过陈灵婴，
“为什么会想要进行阿尔兹海默症的研究？是有亲属或者朋友，得了这个病吗？”
陈灵婴当时没多说什么，不过也默认了丛瑜的话。
这么多年过去，丛瑜差点忘了这件事。
从药物研发出来确认安全性后直到现在，丛瑜从来没有听见陈灵婴或者是其他人提起过有哪个病人和陈灵婴有关系。
一个也没有。
丛瑜不会傻到认为陈灵婴是觉得临床试验有风险所以不让自己的亲属或者朋友成为其中一个试验品。
那么剩下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陈灵婴曾经为了那个人而进行阿尔兹海默症药物的研究，在药物还没有研究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就死了。
丛瑜看向身侧的陈灵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是在高兴还是在难过。
高兴三期临床试验即将结束药物顺利上市。
难过自己最想救的那个人没救回来。
丛瑜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搭在陈灵婴当时手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灵婴抿着唇，低头笑了一声，“但愿吧。”
“肯定会好起来的，”丛瑜的这句话是笃定，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晚霞，太阳快要落山了，黑夜即将来临。
可是明天太阳还会重新升起。
又会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陈灵婴跟着抬起头，晚霞很美，夕阳也不比正午的阳光，没有那么热烈，但是不会灼痛人的眼睛。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天已经开始黑了。
“自以为是的目标，并且努力在朝着目标前进，可是想到百年后大家都是黄土一杯，我就又在想，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
“做那么多，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丛瑜没有看陈灵婴，她也看着即将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的晚霞，
“嗯......确实不太好定义。”
“有的人就是要做出些什么，在历史上留下名字，有的人则是要做好自己，顺便过好自己的人生，更多的人则是稀里糊涂地过完这一辈子，不需要想太多做太多，只需要让自己活下去，如果不给其他人添麻烦，那就已经超过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了。”
人是群居生物，麻烦别人，制造麻烦同时解决自己的或者别人的麻烦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陈灵婴笑了一声，没接话。
两人在住院部门前的石头椅子上坐到了天黑，然后才站起身来。
坐得太久了，丛瑜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工具左右敲敲自己的腿，还毫不吝啬地递给陈灵婴，眼神示意她也拿着那个小工具敲敲自己的腿。
陈灵婴没接过来，她先是站起身，等站稳后才伸出一只手，“走吧，丛院士，时候已经不早了。”
丛瑜搭上陈灵婴的手站起来，确实是年纪大了，坐久了腿脚也不舒服，猛地站起来更是一阵眼花需要人搀扶着。
“走吧走吧，医院晚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丛瑜走到前面，陈灵婴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院。
李鸢戾就站在不远处，旁边停着车。
“其实吧，想的东西少一点，会更快乐。”丛瑜拍了拍陈灵婴的肩膀，往前走几步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
丛瑜上了车，车子起步，然后开走，只留下一摊尾气。
陈灵婴眨了下眼睛，丛瑜说的话她何尝不清楚？
可是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这样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去做了能不能做好，就更难了。
想的少一点，开心一点。
这句话格罗滕迪克也说过。
陈灵婴听见了，但是没听进去。
李鸢戾看到了陈灵婴，穿过马路走了过来，“陈教授。”
陈灵婴应了一声，跟在李鸢戾身后往车子方向走，走了还没两步就又停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
这段路是封闭路段，不会有车子开进来，很安全。
“陈教授？”李鸢戾停下脚步转过身，眉头微蹙。
陈灵婴像是失了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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