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飞溅到红油火锅中。
沸腾起来的水浪瞬间将血吞没，随即稀释不见。
夜歌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一脚踢翻桌子，向前一扑，抓住柯争朝的衣领，揪起柯争朝，几乎在一瞬间就带着他撞到了墙根。
哗啦！
桌子上的锅、碗、筷全部散落在了地上，沸腾的水横流，遇上锅底翻出来的木炭，滋滋直响，烟雾随即升腾而起。
陈子昂望了一眼夜歌跟柯争朝，无力地向前倒去。
柯争朝的嘴里还在嚼着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感到喉咙一紧，眼前扑过夜歌的巨大身影，紧接着就是后背传来的剧痛，而后他看到了倒下去的陈子昂。
“陈子昂？！”
砰！
血跟红油混在一起的液体飞溅出来。
柯争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东西，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发现满手全是鲜血。
“陈子昂！”
柯争朝猛地起身，想要扑过去，却被夜歌死死地按在了墙角。以柯争朝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脱离夜歌的手掌。
按照枪声传来的位置来看，这堵墙后绝对是对方看不到的位置，而一旦出了墙体就会被对方发现。
那恐怖的穿透力，爆炸般的枪声。
夜歌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一把枪——雷蛇！
“为什么要拽着我？！你没看到陈子昂躺在那里了吗？！”柯争朝失控地冲着夜歌大吼。
夜歌用冷若寒冰的声音说道：“他死了。”
他死了。
陈子昂死了。
就在刚刚还一块吃饭的陈子昂死了。
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朋友死了。
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生与死，就只是一瞬间。
如此的突然，让人感觉不到真实。
柯争朝不能接受，他无法接受。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他死了？！”柯争朝奋力地起身，却被夜歌那钢铁般的手死死压住。
刚才那一枪，哪怕只是余光看到了，夜歌也十分确定，陈子昂的心脏被完全轰碎，要不然鲜血也不会喷涌成这样。
一瞬间。
一丝希望都没有留下的死亡！
所以夜歌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当即揪住柯争朝躲了起来。
“你松开我啊！！！”柯争朝愤怒地大吼，直接一口咬在了夜歌的手上。
夜歌却好似感觉不到痛苦，另一只手拿起一条凳子，抛飞出去。
砰！
恐怖的枪声再度响起。
刚出墙体的凳子瞬间被击成了碎木！
几乎在同一时间，夜歌拉着柯争朝向着相反的方向横跨了三步。
砰！
巨大的枪声第三次响起，直接洞穿墙体，在夜歌刚才所在的位置穿出了一个大洞。若是夜歌没有动，那么此时他已经被轰成了碎片。
接连三枪，夜歌已经完全确定了对方的位置，倘若自己手中有一杆枪，哪怕只是最为普通的青锋，他也有把握将对方一枪杀死。
然而，现在的夜歌手中什么都没有。
所以夜歌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慌乱逃窜的人，看着升腾的烟雾，看着满地的火锅，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子昂。
夜歌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躲着。
他只能藏着。
像是在黑暗中的爬虫，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死去，却只能躲藏着，避免自己走上同样的死亡道路。
夜歌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无力。
他曾以为自己足够强，有能力掌控所有的事情，可以应对任何的危险。
可现在除了用身旁的杂物扔灭灯火让对方发现不了自己，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等待着。
等待着危险过去，黑暗中的爬虫才会出现小心翼翼地生存。
烟雾迅速地弥漫，又迅速地消失，在地上的汤底跟血也在迅速地降温。
陈子昂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还在看着夜歌跟柯争朝。
柯争朝努力了无数次，都无法挣脱夜歌的手，他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颓然地靠在墙根。他的脸上有两道很重的泪痕，眼神涣散，不知在看哪里。
嘈杂的声音在瞬间响起，一大帮人涌入到了店中。
警卫司的效率远远比弃民区的警察署效率要高的多，从枪声响起到包围火锅店，用的只不过是短短的几十秒而已。
太快了。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夜歌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都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持枪的警卫迅速地控制了现场。
“所有人，都押回警卫司！”
在火锅店的每个人都被两名警卫押送着，一脸的惊恐。
“你，你，站起来！”
夜歌拉着柯争朝站了起来。
夜歌有理由相信那把黑雷神还在瞄准着火锅店，但他更有理由相信对方此时已经判断不出他的位置。
从枪声判断，对方距离此处至少有三百米，在灯光微弱的前提下，对方根本不可能辨认出他来。
可为什么总感觉不对劲？！
这些警卫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好像早就安排在了这里一样！
夜歌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厉，他突然转身，一脚踢开柯争朝，紧接着双拳横抡，直接将两名警卫给砸飞了出去。
砰！
刺眼的火光亮起！
夜歌恰好躲过了那一枪！
随手拿起一张桌子抡飞出去用以遮挡自己的身形，夜歌猛然一跃，破窗而出。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砰！砰！砰！
杂乱且密集的枪声响起，瞬间将那一面墙打成了马蜂窝。
柯争朝的神经被枪声一次次地刺激着，他看向夜歌逃走的那扇窗户，目光呆滞，无法接受这一切。
刚刚还在一起吃饭的两人，怎么一个躺在地上成了尸体，一个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最好的朋友，仅有的朋友，称得上是兄弟的朋友。
“怎么？”
“怎么会在一瞬间就？”
“怎么会？”
陈子昂的血已经完全冰冷，他那双眼睛还在看着夜歌跟柯争朝先前还在的位置，没有人听到他在倒下的那一刻说了一句话。
跟这个世界告别的一句话，不是对世界的眷恋，也不是刻骨铭心的誓言，也不是未能完成的夙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
“火锅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