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到了批发市场附近的站点后，两个年轻女孩一起下了车。
纪挽眉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大型的批发商了，知道这种商场为了交通和运货的方便，其实建造的格局都差不多。
周敏却是第一次来这种琳琅满目，大厦矗立的地方，她抬着头，看着商场前来来回回的人们，眼眸里有异样的亮光，却没有露出一丝局促。
纪挽眉发现，周敏很多时候，脸上的表情更多是一种隐忍，坚忍，屈忍。
她一直在忍，但绝不露怯和畏惧。
上回方小琴找她茬儿时，周敏也是隐忍，一种清醒地明白，不论她做什么，都只会是一个结果的忍。
如果纪挽眉当时没有挺身而出，或许周敏就会平静地忍耐下来。
然后默默强大自己，等到几年后，她们各自毕业，再在华东这个大城市偶遇，面对今非昔比的周敏，方小琴一定会为她当年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周敏抬头仰望面前的大楼，用感叹地语气说，“但它们好像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走吧，我带你进去看看。”纪挽眉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朝里面走去。
到了批发市场里面后，饶是内心再冷静淡定的周敏，也还是被那些眼花缭乱的小商品给看花了眼，到了最后，连方向都分不清了，直接晕头转向地被纪挽眉给拉着往前走。
纪挽眉轻车熟路，一边逛，还一边问她：“你有什么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有的话就告诉我，这里的东西一般是十个起批。你要的话，我也可以顺便进一点货，帮你凑齐十个，反正到时候发回我店里去卖。”
周敏却摇头：“不用了，我看看就行。”
她只需要带着眼睛，带着耳朵，带着会思考的大脑，来见识一切她没有见过的世面，吸收新鲜的东西，对于周敏而言，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和经历。
纪挽眉找到一家专门做上海牌雪花膏的批发档口，问了一下老板批发的价格。
但那老板估计是看纪挽眉这外形，根本不像是做生意的，而是来买东西的，就给她报了个零售价。
雪花膏，在外面的商店，普通的都是一块钱一瓶。
但是大家都知道，老上海牌的雪花膏最好用，也就卖得贵一些，要两块五一瓶。
还有一种用一次性小袋子装的，那个就便宜，五毛钱一袋。
里面的分量没有瓶装多，也没有用瓷瓶子装着看着高档。
纪挽眉就想，老上海的牌子好卖，也好用，她自己用的洗脸的精油皂，就是老上海牌子的。
进普通杂牌的雪花膏，进价虽然低，但不一定卖得好。
但是进老上海的瓶装雪花膏，进价就投得贵了，不如，搭配着那种口袋装的，每种包装都来点，如此便可兼顾到各种消费群体。
纪挽眉便拿出谈生意的气势来，走进档口，和那老板道：“老板，我是来进货的，您也别跟我说见外话了。直接给个进价吧，瓶装的雪花膏我要一百瓶，袋装的，我也要一百个。还有那种香皂，都要一百个。”
档口老板一听，双眼顿时放光。
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来了位大主顾啊！
老板忙笑呵呵地把纪挽眉请进去，“姑娘，你要多少货，我们这儿都有。但是这价格嘛，甭管来的客户要多少，我们都是一个价，这少不下来啊，厂家给我们的出厂价在这儿卡着呢。”
纪挽眉一听就是老套的油滑说辞，正想和老板再说，旁边的周敏道：“挽眉，我看那边有一家同样的卖雪花膏的档口，批发价比这边便宜，我们还是去那儿看看吧。”
纪挽眉以为周敏是真心要拉她过去，正想转头对周敏说，那边的和这边的不是一个牌子。
就见周敏悄悄对她砸了下眼睛，才明白，她这也是在用套路反套路那批发老板呢。
纪挽眉便明白过来，于是顺着周敏的话道，作势要走：“行，那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批发老板一见纪挽眉她们要走，忙叫住她们：“哎哎哎，姑娘，你别走啊，这价格咱们好商量嘛！”
周敏转头，平静地道：“老板不是实在人，低价藏着掖着不肯说，我们自然要去别家做买卖了。”
那老板一看自己居然唬不住两个年轻姑娘，但又不肯放错这么一笔大生意，懊恼地一拍大腿：“行行行，我今儿就亏个本，雪花膏，瓶装的，一块二；袋装的，三毛五。那个香皂，八毛。”
“给你们的，绝对都是老顾客才有的价格，可不敢给别人说哩！”
周敏看纪挽眉一眼，纪挽眉摇头，还是觉得这个价格高了。
周敏便道：“你这是十个起批的价，十个有十个的价，一百个有一百个的价，我们要三款货，总共三百个。你得每一款再让百分之十五。这才是跟你十个起批的低价一样的。”
纪挽眉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周敏在价格谈判这件事上，竟然这么有方法。
那老板更是一个仰倒：“你！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敢开口咧，还百分之十五，你当我这货不要本钱的啊？”
周敏仍旧是那副木讷平静的语气，陈述道：“产品出厂价和批发代理商的价格比例都在15%左右。零售价格在35%左右，出厂价格和零售价格比例在50%。虽不同的行业利润不一样的，但就市场通胀来说，消耗品的批发行业的利润溢价都达到20个点左右，零售一般80%.”
“经过我的计算，你给予我们的这个批发价，你纯赚的利润，仍然是十个货起批的基础上到达了30％。所以，我要求你再让价百分之十五，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
一袭专业的术语，说得那档口老板目瞪口呆，竟然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最主要的是，那老板这其中有多少真实利润，竟然全部被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猜到了。
纪挽眉在旁边微微一笑：“老板，意下如何。你若通达爽快一些，我们还可以达成长期合作，我的店子，以后固定在你这里进货。”
老板一咬牙：“行！成交。今儿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纪挽眉签下订单，付了定金，然后留下平泉县老家店铺的地址，才和周敏一起离开。
她笑着问：“没想到，你这么会讨价还价呢？”
周敏腼腆一笑：“其实你要是见过我们乡村里集市那些赶集的地摊摊贩，就知道了。这些手段都是最常见的，遇见生客，要价翻十倍的都有，你要是转身就走，她能瞬间给你来给一折甩卖。”
那倒是，纪挽眉在国营商场消费惯了，即便是上辈子最低谷，她也没有流落到去穿地摊货。
所以她并不知道，其实在最市井里，那些最有效最复杂的，经济课上教的东西，一直都用最原始的方式，在底层社会运行着。
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
纪挽眉在周敏身上，也能学到很多自己不擅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