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几千年的全面战争，让紧缩在银河防御内的人类早已身心俱疲。
除此之外，资源、人口，都跟不上作战消耗了。
现在，就算是拆除内部疆域的建筑，不计代价的用作战争，也顶不住多少年头。
久未驻足的母星，首京，曾经的绝对权力中心。
最高执掌团体，所有人在列。
只是如今各人脸上不仅仅是凝重，而是透出一抹灰暗。
立体投影，类脑计算机投出的数据表明，如果将文明发展至今的资源全部推倒投入战争，再有两百个年头，人类的数量，便不足以支撑对军武设备的完美运用。
计算机也给出了两个解决之道，但都是下下策。
其一，是大力开发智能监控，另造其他类脑计算机借以接管军武等设备的运行。
其二，则是人力干预生育，以科技手段蕴养同类，专门塑造出用于战争的“机器”。
主座上，两位执掌者怔怔看着计算机给出的方案，迟迟没有出声。
以上两种方案，无论哪一种，都是伤及根本的选项。
且最后的结局没有两样，只不过是缩在龟壳中，多撑一会罢了。
“如今的局面，只能二选一。”
“你是相信冰冷的机械，还是相信温暖的‘机械’。”
一位执掌者轻声开口，这是最后的抉择。
“选择第二条路线吧。”
“不管结局是否注定，我愿意相信我们一直所流传的、古老而浪漫的箴言。”
“人...定胜天。”
执掌者敲定方案，接下来不过是走一个流程。
全面战争那么多个年头，最高执掌者的权力，在一点点加强。
时至如今，已经有陈风执掌那时的苗头。
会议解散，各司其职。
偌大的会议厅，转眼间就只剩下两位最高执掌者。
他们相顾一视，眼神中都透着化不开的绝望和疲惫。
当然，尽管这是不公开的秘密。
可在面对部下之时，他们仍从没有暴露过丝毫。
散去的最高执掌团成员，包括前线、二线等指战员，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胜利希望的战争。
从最高执掌团撤进母星，便已经代表他们默认银河防御会被攻破。
接下来，就是防御内依托行星的混战、挣扎。
也许，这场没道理的战争本不该持续这么久。
而它对于人类的意义，最多是在面临不可抵挡的覆灭之危时，敢于亮剑、不愿引颈就戮，是永远不愿屈服的铮铮铁骨。
或是像那位最高执掌者所说的，人定胜天。
可惜，现实的发展，永远不会按照人的预测路线行走。
更别说类脑计算机给出的、基于冰冷数据的绝对预算。
莫说大相径庭，就是背道相驰，也毫不夸张。
造人计划开始，看似暂时解决了兵员或缺，带来的却是更加严重的后果。
原生人口的消耗，资源或缺给人带来的矛盾，何平发展与长久战争不可协调的对立...
本就混乱的内部，越加混乱。
恐怖的人口基数，对这样一个文明的治理，早就不是一个国度那么简单。
矛盾，被战争引发，终于在造人计划达到溃点。
早就苦于战争的或是别有用心的势力，借助这一点，扇动人们反战。
这一场喧闹，比几千年前定下战争时激烈了几个量级。
示威、冲击部队的民间队伍，席卷整个防御内部疆域。
一时间，外部防线还未溃败，内部倒是先开始崩溃。
母星，刚刚散去的会议紧急召开。
有不少人已乘坐飞行器奔赴其他行星，不能到场，只能以全息投影的方式“亲临”了。
但这并不影响会议的召开，就是太棘手。
不说兵源本就捉襟见肘，就算兵源充足，派兵镇压也只会掀起更大的逆反作用。
毕竟，战争到了这种地步，试问有谁家没有几人奔赴战场，又有谁家战士安全归来？
基于眼下的形势，执掌团体没有办法，只好一方面派出代表游行演讲，对暴动的人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讲述灭族之害。
另一方面，上头向下放放权，组建用于暂时维持秩序的民间暴力组织。
大家都清楚，这是饮鸩止渴。
不过，这项决议是全票通过的。
能闹到当前这个局面，和某些积极组建民间暴力组织的团体分不开干系。
总有那么些人，以为换了一片天，也不过是换了一片天。
天会下雨，天会刮风。
总之，不影响他们的既得利益，是白天、黄天、还是黑天，都无所谓。
放权下去，那些暴力组织一定会疯狂滋长，但又能怎样？
要不了多少年，银河防御告破，一切都会泯灭于外星智慧生物。
星系级文明的降临，死伤不可计数，可不是为了签订友好条约。
被利益蒙蔽双眼、挑动矛盾的人啊，早晚会闷死在渴望的利益中。
银河防御，内部三万光年疆域，多少颗被人类亲手改造的宜居星球。
兆亿子民，亲临游说，又是多么大的工作量。
哪怕有投影同步直播，迎接的也多半是激愤人群的石头、刀具。
民间组织的暴力组织，在“维护”秩序上，果然发挥了重大作用。
暴力，向来需要暴力制动。
只可惜啊，暴力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
被压制的反抗，只会在心中积累，直到某一刻压抑到极致，以一个惊骇世俗的方式、程度蓦然爆发。
这种爆发，并没有让人等太久。
而迎接他们的，是更加暴力的镇压。
渐渐地，事态失控，走向惨烈、血腥。
让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是，持有武器的军事性对抗，竟来的那么早！
事态向严重的演变，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两个月后，最高执掌团成员之一， 在降临一颗人口大星上遭遇伏击。
随行护卫舰队，全军覆没，执掌团成员为首的小团体，全员断联。
且这不是个例，同一时间内，不同区域的执掌团都遭到了攻击。
不过是基于环境，遭受的攻击程度不一样。
更离谱的是，遇袭的消息传到母星总部，已经是三天之后。
执掌一个星系文明、兆亿人口最高地位的三十二人之一，带着整编护卫舰队的武装，怎么可能被伏击，下落不明？
难道，星系级文明最高的武器搭载，都是装饰不成？
要么，是有内奸，要么，就是有人给袭击者提供了军方的超级武器！
上头立即下达最严厉的命令，调动附近驻军封锁相应星球，进行全面调查。
然而，戏剧性的场景又出现了！
断联的执掌团，重新于上头建立了联系。
并且，还平息了这颗人口大星的暴乱。
为首的执掌团成员还亲口许诺，既往不咎。
他亲自沟通最高执掌者，解除行星的封锁，临时调动舰队充当护卫，继续演讲之旅。
首京，两位执掌者再度碰面。
四目相对，似乎没有了以往的融洽。
“对于这场战争，你一开始便持反对意见，是么？”
一人率先开口，从执掌团成员遇袭事件发生，他已经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断联、重连、赦免...
一连串的行为加在一起，隐隐组成两个字，作秀。
可惜，他心里很清楚，外有无穷无尽的域外之敌，内部被有心人掀起暴乱，眼下的局面，他已无力扭转。
哪怕眼前合作多年的“老伙计”现在同他一条心，也不可能。
“我是持不同看法，但我知道，这一仗非打不可。”
“和平，哪有‘和平’得来的。”
老伙计如实作答，
“如果，你认为于飞的小动作是基于我的指示。”
“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是。”
率先开口的执掌者点点头，他心中清楚，到了这步光景什么话都可以说开，没必要藏着掖着。
毕竟，人类的灭亡，倒计时即将归零。
曾经可能燃起过的、独掌大权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不过是镜花水月。
“看来，内部矛盾的爆发，才会是破开银河防御的利刃。”
闻言，老伙计一声轻叹，看向前方的立体投影。
画面流转，投出几道模糊的人影，投出一些泯灭在时间中的名词。
或是云丰，或是暗剑...
最后，流转的画面定格在一枚枚关联的、拇指大小的圆珠上。
老伙计神色复杂，缓缓开口，
“执掌者的不传之密，文明的起源，母巢...”
“它们，究竟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能让空间凝缩在这么小体积的圆珠内。”
“这些圆珠，又真的如记载中那般，是取自母星上的某种生物体内么？”
“还有，母星走出的人，真的迈进了违背科学的神之领域？”
另一位执掌者，也怔怔的看着投影中的画面。
他摇摇头，眼中少见的透出茫然。
“时间太久远了，无可追究。”
“不知道是谁，又是什么力量，抹去了人类对体躯的开拓。”
“云丰犹在，可只是一座古迹、一座空城。”
“暗剑步入星空，不知在哪个时间点就不再传承，能左右最高权力的队伍不在，权力真正归于执掌团。”
“权力的集中，也不知从哪一代起，压抑大家对体躯的强化，全面转向科技开发。”
“或者，暗剑传承断绝的那一刻，体躯的自然开拓之法，便随之消失于星空了吧...”
老伙计长叹一声，无力的瘫在象征至高的主座。
“历史，为什么在关键节点断绝。”
“就像历任执掌者所言：总感觉我们是人为塑造的、另一文明的继承者。”
“而原先某支璀璨的文明，早已彻底失去了它真正的血脉。”
短短的交流，透出了历代执掌者的疑惑，也透出了人类发展到当前文明的大致演化过程。
事实上，这一切的确是人为所致。
对历史的断绝，是唐依云对母星的保护手段。
在她们一行人的投影，将母星文明向外发展，逐渐稳定在云森路线并能成功发展到星系级时，便悄然撤出。
连带着出走的，还有最后一批暗剑。
同时，有关她们及之前的历史，都被大幅淡化。
至于进化路线，在暗剑不发展的状态下，自然就没有步入星空以后的内容。
唐依云的判断是，将冒犯神只的历史同之后一分为二，便可以为母星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不光是她，包括陈风也看不透的是，神只一直以来的目的，就不是他们，也不是具体意义上的母星。
而是...母星能诞生掌控空间的生物，或者说诞生这种生物背后的未知能量。
所以，不管她怎么样和母星撇开关系，甚至带着所有吞噬过神只意识投影的人，都延缓不了神只降临的时间。
当然，这一切对于文明现在的两位执掌者来说，一无所知。
他们还不知道的是，三天前的那场伏击。
将时间拉向三天前，三十二人之一的于飞，舰队降临暴动最为严重的大星之一。
作为拥有最高武力护卫舰的于飞来说，不管这颗星球的人怎么闹腾，都不可能在他下舰之前有任何威胁。
最大危险，就是露面交流、演讲的时候。
但是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舰队向预设场地降落时，遭到了致命打击。
是军方的太空列炮，并非列装版，而是民间有关人员自己组装的。
没有足够的能源核心，也没有二次激发的能力。
可一轮齐射，还是将舰队打的七零八落。
列炮对上战舰，二者不在一个层次。
于飞是真的没有想到，这里的人居然能组装出简易版的太空列炮。
战舰被击毁，轰然坠地。
所幸是降落半途，高度有限。
天旋地转的浓烟滚滚中，他立稳身形，来到自己专属的移动平台，下达让幸存部队列队防御的同时，又准备连线总部汇报情况。
就在这时，一声声惨叫响起，他所乘坐的战舰护卫明显被快速剿杀。
袭击者速度很快，但足以有时间让他联系总部。
可鬼使神差的，于飞的手指停留在确定之上，久久没能落下。
他有种隐隐的预感，这一键，似乎有改变命运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