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没有表情，李非仍旧能通过雾气的形状变化，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最开始见到无限时，雾气一阵阵的荡起波浪，是惊喜。
刚才思考无限发火时，雾气的微微蠕动，是疑惑。
现在嘛，则是因为李非提出「放了所有人」，而剧烈的颤抖起来。
雾气的边缘也不再模糊圆滑，而是变成了尖锐锋利的形状。
李非看得出来，这是「愤怒」。
“你是说，让我把他们也放了？”
尖锐的雾气游动起来，将李非团团围住。
“对，他们。”
坐在白雾之上，李非看向下头地面上的近百个人类。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有国家队的顶尖高手，也有刚玩没两场的懵懂新人。
这些人等级不同，国家和人种不同，唯一共同的是，他们仰头看向李非的眼神里，都带着一样的渴望。
求生的渴望。
如果李非就这么走了，那他们真的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对了，不光是他们，你鬼蜮里的其他人，你也要一起放出去。”
李非补充一句，遗忘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这么多年，四处签约代理人，通过代理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珍贵收藏品...
这些他每天都会抽空，来看上一眼的藏品...
现在竟然要让他一次给全放了？
这简直就是要了他的老命！
“我说，你小子不要欺人太甚...”
更具压迫感的声音传来，遗忘愤怒起来，雾气变得像是一团刺猬。
这种变化，让周围伏地的众人，瞬间埋下头去冷汗直流，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就连刚才半跪着的几个S级，也不得不双膝着地，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感觉快要爆炸的脑袋好受些。
“喂，差不多得了，你一个人走就行了，这么多人哪管得过来？”
见气氛僵硬，无限赶紧凑到李非耳边小声提醒。
“再说了，这帮人待在里头又死不了，还不用吃不用喝，不用勾心斗角，要我说挺好。”
扯了两句歪理后，无限又换了个角度切入。
“而且说到底，这是人家自己的鬼蜮，议会确实规定了不能私藏外来物，但咱们谁没点小收藏的？”
“我跟你说，这家伙要是真急眼了翻脸，我的面子也不好使的...”
无限绘声绘色的劝导着李非。
他一是觉得其他人没那么重要，二是觉得把遗忘的收藏全毁了，确实有些过分。
听完无限的唠叨，李非没有说话，只是回了对方一个「我自有妙计」的眼色。
下一秒，他忽然毫无征兆的捂住自己脑袋，表情扭曲的倒在地上。
“唔...”
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呜咽声，李非身体各处开始渗透出粘稠的黑雾。
这种黑雾的质地，和鬼蜮里的雾气完全不同。
虽称之为「雾」，但其实是一种介于气体和液体之间的状态。
粘稠，滑腻，令人头皮发麻的不适。
对于这种黑雾，遗忘当然无比熟悉。
或者说在这地狱里，根本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存在，他只是看上一眼，就脸色大变朝后缩去。
“黑暗？！”
爆炸成刺猬的身体，瞬间缩成了一个小面团。
当遗忘惊恐的望向无限时，却看到无限也“慌乱”的朝旁边躲去。
“他是黑暗的代理人！他这样子是要失控了，快按照他说的做，把这帮人全给放了！”
无限喊完一通后，见遗忘还在犹犹豫豫，又赶紧补充道。
“快啊！这家伙不是第一次失控了，之前都是我在压制他！要是在你鬼蜮里头失控，你就全完了！”
“你无限大哥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再不放人就来不及了！”
黑暗恶魔的恐怖，不用无限强调，遗忘也无比清楚。
这地狱里头，就算是天启四骑士见了这黑雾，也得绕着道走。
情况危急，眼看李非就要失控，遗忘一咬牙一跺脚，操纵起自己的鬼蜮来。
“无限哥你怎么不早说，你们赶紧走吧！”
在遗忘的埋怨声中，充斥整个鬼蜮的薄雾，开始朝着地面凝聚。
眨眼间，地上包括李非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飞快托了起来。
不光这边，在由车厢组成的大型垃圾场之外，李非还零星看到了许多人。
从打扮上来看，那些人有来自近代的，也有来自数百年前的。
有扎着长辫子的龙国古代官员，也有身穿铠甲的外国骑士，甚至还有穿着兽皮裙的野人。
“这家伙一直都有这毛病，喜欢收集人类。”
等到李非收起黑雾后，无限重新骑回到李非肩膀上，跟随着白雾一起上升。
“你小子真够狡猾的，连地狱恶魔你都敢忽悠。”
“还行吧，这也不算忽悠，你听，他还得谢谢咱们呢。”
李非话音刚落，无限就听见下头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喊。
“无限哥，谢谢你啊！”
感谢声回荡在鬼蜮里，如同欢送众人的礼炮。
随着不断上升，李非再一次感觉视野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得透明轻薄起来。
而就在这种感觉蔓延到他自己身上时，却听到耳边传来无限若隐若现的惊呼。
什么「位面」，什么「重合」...
还没来得及等他反应过来，周围景色却已经天翻地覆。
风沙呼啸声钻入耳朵，干燥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李非回到了荒原之上。
哐哐哐哐哐...
耳边传来火车压铁轨的声音，列车从众人身边呼啸而过。
遗忘甚至贴心的把这几百号人，全都扔回了无限列车旁边。
而就在李非准备带着众人上车，继续开荒副本时，却听见耳边传来阵阵惊呼。
“李医生！你看前面！”
“不对！看天上！车开到天上去了！”
顺着声音的指引，李非朝着前方看去。
数公里之外，本该行驶在荒原上的无限列车，现在有大半截都浮在空中。
乘着漫天黄沙，列车速度丝毫不减，在半空中盘旋着前进，如同一头正在飞升的机械巨龙。
不...
不光是列车，还有荒原上的沙土，以及掩埋在沙土下成千上万的失心魔。
视野里的所有东西，都在随着无限列车一同飞上天空。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了？！”
“不，现在问题是我们还要上车吗？！”
周围传来各种声音，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乱了阵脚。
而很快这些嘈杂声音，被旁边列车上的一阵广播打断了。
“叮~”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为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昌江市。”
“请各位到站的乘客带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
“重复...”
“各位乘客请注意...”
甜美的广播女声还在继续，但众人已经无心再听。
因为在广播响起的同时，漫天黄沙散去，他们才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天空。
那是一番和惊悚世界截然不同的风景，作为人类的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最不想在这里看到。
高楼大厦，马路商店，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行人...
那不是别的地方，分明是人类世界的巨大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