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专心致志地戴着耳机听研讨会，刘姝捧着冰冰的杯子，盯着他宽阔的脊背好一会儿。
看他在张倩家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如的模样，再联系之前张倩说的她离婚的事，刘姝觉得自己仿佛撞破了什么秘密。
师生恋……
这年头也不算稀奇，张倩虽然四十多岁，但她干练豁达，有一种特别的气质，非常吸引人，能吸引到自己的学生也不足为奇吧？
正胡思乱想着，张倩提着菜回来了。
见到刘姝出现在自己家里，她很是诧异。
“刘姝？”
刘姝慌忙站起来，看到张倩，她心里有一些心虚，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一样，垂下了头。
张倩很快收起了自己的诧异，转而笑着说道：“来的正好，你和成玉一起尝尝我的手艺。”
刘姝放下杯子，“张医生，我也一起帮忙吧？”
张倩本想拒绝，但看见成玉正在听研讨会，时不时还用德语在发言，猜到刘姝可能有些不自在，于是便点点头，“那你过来和我一起打下手。”
刘姝便跟着张倩进了餐厅。
拉上玻璃隔断门，刘姝才松了一口气。
“你怕成玉？”张倩见她的动作，有些好奇。
如果她害怕成玉的话，恐怕就没办法正式将成玉介绍给她了。
刘姝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告诉张倩她想要避嫌？
看她在那里纠结的模样，张倩也不为难她，而是将菜和肉从袋子里拿出来，随口说道：“成玉这孩子，是我见过情绪最稳定，脾气最好的人，他人很不错，不用怕。”
刘姝接过土豆，“是要削皮切块吗？”
张倩点点头，“你很久没和我联系，最近我是有点担心你的，但今天看见你，气色还行，我也稍微放心了；不过，我瞧得出来你有些茫然，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说说。”
刘姝抿唇不语。
她沉默地拿着土豆在水管下冲洗，皮都快要被她搓掉了，张倩见状，也没有出声提醒。
有些事情，是需要刘姝自己主动的，她过度追问，反而会加重她的心防。
刘姝把土豆洗的干干净净，又仔细地削了皮，将它们切成大小均等的块状，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然后才开口。
“张医生，神经症可以被治愈吗？”
“神经症有很多种，你说的是哪一种呢？”
“就……歇斯底里症。”
张倩打量着刘姝的神色，显然，这个病不是她自己得的。
于是她说道：“歇斯底里症是一种比较典型的神经症状，患病率不低，治愈率也不低，以心理疗法为主，辅以药物治疗，在比如心理暗示、催眠等，在临床上有不少治愈的案例。”
“那……这种疾病，会遗传给下一代吗？”
张倩放下手中的菜，认真地看着刘姝：“所有神经性疾病都有可能遗传给下一代，包括双相情感障碍。”
她是完全了解刘姝的过往，知道孩子是她心中很大的心结，担心她目前还有想要生育想法，张倩不得不说的很残忍很现实。
“一般来说，比较轻的神经症，比如神经衰弱、强迫症、焦虑症等，遗传机会比较小，就算遗传了，危害性也不大，但如你刚刚问的歇斯底里，精神分裂、狂躁症等，如果父母一方患病，子女遗传的几率能够高达四分之一。”
刘姝听了之后又沉默了。
她拧开水龙头，一直在冲洗自己的手。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张倩：“张医生，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张倩不忍心，安慰她：“治愈之后，等你断药几年，就可以生育了。”
刘姝没再开口，张倩有心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但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开完会的成玉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一把拉开玻璃隔断门，高大的身躯钻进了小小的厨房：“我也来帮忙！”
张倩笑：“你这个不事生产的少爷会干什么，不帮倒忙就是好的了。”
刘姝见成玉进来，也赶忙收起脸上的郁色。
成玉仿佛未瞧见刘姝那通红的眼眶，拿起张倩摘好的菜放进水槽，一面洗菜，一面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老师，刚刚会上有个案例，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怎么说？”
“一个二十四岁的女性，因为父母逼婚和工作压力，患上了狂躁症，情绪亢奋下多次自残，但这个病人有极高的Iq，她对一切精神分析师都抱有敌意，没有人能够解构她的内心，最后，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抑郁症患者，治愈了她的内心，让她开始接受规范的心理和药物治疗。”
“躁郁和抑郁，明明是两个极端，人的心理太神奇了。”
刘姝听了这个故事，口中喃喃地说道：“那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两种情感，也一定很痛苦吧？”
成玉偏过头来看她，笑眯眯地说：“我和你的想法不同，或许，这两种情感不是对立，而是相互抵消呢？”
“抵消？”
“对呀，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某个节点，这两种情绪不再对立，不再同时消耗人的情感，而是在抑郁的时候，有亢奋的精神来抵御消极；在躁郁的时候，有冷寂的心态来恢复平静？”
刘姝细细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那么几分有道理。
张倩瞪了成玉一眼，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搞这些歪理邪说。
成玉眨眨眼。
“我倒是觉得，也不必谈精神疾病色变，人的大脑神经系统非常复杂，有些人生病，是因为大脑真的出现了器质性的病变，有些人生病，则是因为太过清醒。”
“太过……清醒？”
成玉点点头：“就这么说吧，除开器质性的病变，很多患上心理疾病的人，一定是对当下经历的现实产生了否定，发现现实和自己想象中美好的世界有了巨大的割裂，这种反差冲击造成了他们对自我以及现实产生否定，继而折磨自己……”
刘姝很认真地听着成玉娓娓道来，时不时陷入沉思。
张倩见状笑笑，悄悄从厨房退了出来。
成玉他健谈，博学，包容，没有攻击性，眼神温柔带着鼓励，很快就让刘姝放下心防。
这顿饭的后续就是，刘姝和成玉相互加了微信，正式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