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无窍穴，这是修行界共识。
鬼修大道只留一线，无窍穴一条就占去其中至少三成原因。
火鸦真焰功，黑玄真水功，飞翼鸿光遁……这些功法是没有法术么？
当然不是。
而是因为风颠没有窍穴，根本就没办法用出其中的法术。
他的手段并不匮乏，有神通，有剑气雷音，还有炼制的丹药，各种法器等等，可他真正看家的法术有几个？
一个都没有。
现在，魂魄没有窍穴，这个修行界的共识，确实被打破了，而原因就是太易虚象诀。
这是风颠在仔细内外检查过，甚至停在一处打坐，一寸寸寻找，真正找到那十二个混洞似的窍穴后，得出的结论。
能让他的魂魄都改变的，也只有莫名其妙成为第二根本功法的太易虚象诀。
这无疑是荒谬……鬼修能修出窍穴，这条消息传出去，天下数千万修行者当即就要自杀转为鬼修，当人资质不行，当鬼资质万一行了呢？
鬼道就此和僵道、血道等旁门大道并列，无数道脉道法也就此蓬勃发展……
当然，如何把太易虚象诀解析，找出它能让魂魄生出窍穴的方法，并让这种方法普及开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不管怎么说，鬼道的未来，就掌握在风颠手中。
而风颠，去见了玄都大法师。
识海中，玄都大法师正在打坐。
风颠开门见山：“魂魄能生出窍穴，前辈可曾听闻？太易虚象诀有这种作用，前辈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玄都大法师睁开眼，摇摇头，“我没听闻，也不知道。”
风颠点点头，“好。”
“慢着！”
玄都大法师忽然开口，“你要散功重修？”
风颠坦荡承认：“没错，我要重新修炼根本功法。”
这散功，就是把体内所有功法都废去，从头开始修炼。
虽然有了经验，不至于像第一次修行那般困难，但该有的步骤时间还是一个都不能少。
这对风颠来说，不止是从头再来，对于他这种不敢懈怠一丝一毫时间的人，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但他非这么做不可。
通过这种方法，把太易虚象诀废去。
玄都大法师沉吟了一下，“是因为老师？”
“不错，”风颠淡定道，“我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部功法有如此神效，我不信其中没有算计。”
寻常人，在知道这本功法玄妙，能令魂魄也能开窍穴后，第一反应就是狂喜。
而风颠不一样，他向来是把自己道途放在至高的位置上，对一切威胁道途的东西，都抱有极大的戒心。
这本太易虚象诀是不是故意送到我手中？如此难修，怎么我一修就入门？太清道德天尊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有什么算计？
太清道德天尊，公认算计无双，风颠宁愿提早重走道途，也不想和他结下因果。
刚才那一刻，他甚至有想把太易虚象障赶出去的打算，好在理智阻止了他，他若重修，更需要九阶法器坐镇识海。
不过把关系从结伴道友变成与虎谋皮，却是不可避免了。
这同样是不必说的默契，玄都大法师心念一转，就猜到了风颠的想法，换位思考，他也是同样的想法，并不以为忤，只是道：
“在你散功前，可否听老道讲几句话？”
风颠躬身一礼，“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玄都大法师沉默片刻，道：“世人皆认为老师精于算计，这其实是一种误解。”
风颠闻言一愣，太清道德天尊的算计手段，早在封神大劫中就完全展现，算天庭，算人间，算阐教元始天尊，算截教灵宝天尊，算西方教二圣人，可以说赢麻了。
误解之言……从何谈起？
玄都大法师叹了口气，“作为晚辈谈论师门长辈实在不该，只不过事关道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且听好，我与你细说三清算计高低。”
风颠振奋精神。
“我老师太清道德天尊号称‘太上无为’，人都说他精于算计，其实他从不算计，因为他什么都不必做，永远都站在胜利一边。”
风颠怔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真相竟然是这样？不过，确实没听太清道德天尊输过。
无为方能无不为，不赌就永远不会输。
“师叔玉清元始天尊，号称‘原因诸果’，这天下大大小小的事情，最终都能溯源到他身上，他算计时便天然比旁人多一条线索。”
风颠沉思，他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个“六度分隔理论”，讲一个人通过最多六个人，就能认识世间所有的人，莫非元始天尊算计时也是这种情况？
玄都大法师最后说道：
“至于师叔上清灵宝天尊，又名通天教主，号称‘截天一线’，与天争命，时时刻刻与天道对弈，单论算计一道，为三清之首。”
原来如此，因为对手厉害，自己的技艺就磨练得越发厉害……
风颠心念一动，好奇问道：“灵宝天尊是输多赢少吧？这样如何能确认他是最会算计的？”
玄都大法师似笑非笑道：“若是输多赢少，哪里来的万仙来朝？”
截教巅峰时弟子众多，号称万仙来朝，势力极为煊赫。
“可惜一场封神大劫，葬送的七七八八……”
风颠心中暗叹，灵宝天尊把人算不如天算体现得淋漓尽致。
玄都大法师说道：“我为你讲这些，也不讳言，就是让你好好考虑太易虚象诀，这部功法并非是我老师的算计。”
风颠站在原地思考半晌，才开口道：“晚辈会好好考虑。”
话毕，身影就从识海空间中消失。
玄都大法师摇摇头，重新打坐入定。
这么优秀的天生修道者，还把太易虚象诀入门成功，为了自身道途，他也非要说这些话不可。
风颠出去后，又在原地沉思起来，林素心和火猴、熊霸天见了也不敢多问。
良久。
风颠回过神来，一番衡量后，他还是决定保留太易虚象诀，毕竟这部功法如果没有算计，那堪称无上宝典。
关键是，风颠已经知道两种功法冲突之处。因为多了窍穴，万劫阴灵入圣法原有的行功路线不适用，需要重新修改功法，把窍穴加进去。
这对风颠倒是不难，反正这部功法除了入门，都是他自己所创。
不过对于太易虚象诀后续的修炼，风颠依旧是一头雾水，也不打算继续修炼这部功法，还是把七双天诀当作第二主修。
如果还有冲突，那就非废去太易虚象诀不可了。
“我是魂魄身，既然是‘肉身有肉窍，魂魄有魂窍’，想来还是和正常窍穴有所不同，那猴儿说在我体内运起凝火成兵，能拘来一条火龙。”
“现在看来，哪里是火龙，分明是把我窍穴里的火气拽出去了，离得近了又复回窍穴，这猴儿不识本家灵气，带挈我也落入沟里，不然我早该想到。”
风颠想到这里，心神往十二大窍沉浸，也幸好这十二窍穴都在一处，否则也是颇费手脚的事。
窍穴内部流光溢彩，各种光芒随着窍穴吞吐往外散去，火猴当时看得不真切，只以为是十二颗星星，换风颠来，一眼就看出这些都是灵气，因为没有功法收摄，这才留它们不住。
风颠窍穴这副自行吞吐灵气景象，若是让修为有成者看到了，必然是大呼绝世天才，然后生出扼杀之心的。
毕竟风颠已经是魂魄，没办法再行夺舍之举。
“嗷！”
一声大吼把入定的风颠惊醒，抬头一看，一头似狼似狗的魔物穿墙而来，张开满是獠牙大嘴，腥风扑面。
林素心见这魔物有六境修为，正要放出虫袋，风颠已经弹出一道剑气，直直穿透魔物头颅，几个回转把魔物内部绞得粉碎。
“此处离土遁修行者尸体还有多远？”风颠走上前来。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速度并不算快，但也走了有一段了。
林素心低声道：“这条路就是我用你的法器开辟出来的，当时我也不辨方位，只是知道在半路遇见了他。”
风颠感应一番，“不必去了，越往前魔气越重，那人尸体不是化作尸魔，就是被魔物吞吃。”
他取出两样东西，“那无相鬼面中有我的好友，势必不可能再还给你，这些东西就作为补偿。”
无相鬼面在助他下遁时，消耗了太多本源，已经伤到本体，如今已陷入沉睡，日后还要找资源修复。
风颠取出的一件是冰霜二相环，里面有寒绝灵水，还有一件石兵台，里面是石斧卡。
林素心见这两件都是五阶法器，顿时摆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风颠道：“这既是为了无相鬼面，也是谢你将我好友魂魄救出。”
还有一重意义是谢她救了自己，不过这种话就没必要说，风颠自认救林素心时已经了结因果，林素心却未必这么想。
林素心犹豫了一下，拿过冰霜二相环，“那我只要一件好了。”
风颠温和笑道：“你不通因果，不知道你我因果尚未结清，另一件不拿于你反有坏处。”
林素心好奇道：“道友说因果……我修道日短，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玄妙？”
这个问题，从败退柳真真那天她就想问了。
风颠道：“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修行界有此类功法，能通过因果来害人。另一方面，关乎道心圆融，道途完整，这一点我也无法对你完整阐述。”
“只需记得，只要你与对方无恩也无仇，因果就算结清。”
风颠说得简单，但实践起来其实颇难。就比如他不认为救林素心是结恩，但林素心未必这么想。
若林素心是好人，自然是竭尽全力报恩。若林素心是坏人，恩大成仇反来害风颠，这样矛盾就凸显出来了。
若真是后者，风颠也只好用了结因果最简单的方式，了结人。
林素心还在犹豫，风颠已经将石兵台塞到她怀里，“记住，你我两不相欠。”
风颠说得肃然。
林素心也不禁重重点了下头，她知道像风颠这样的天才，其实修行路上的忌讳颇多，为了道途顺遂各方面都要注意。
“我们还在魔灾范围内，你就在此地祭炼这两件法器，我为你护法。等你祭炼完成，我们再寻找出路。”
风颠对林素心说道。
他说完也自去一旁打坐，修改自己的万劫阴灵入圣法。
林素心初始还抱着几分戒心，提防有魔物突袭，后来见不论是什么魔物，风颠都是弹出一道剑气杀死，然后再由炎天圣甲虫焚灭尸体，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火猴和熊霸天也在一旁护法，不过都颇感无聊。
直到熊霸天问起火猴传承记忆，气氛才活跃起来，猴族也是妖族中的大族，火猴挑了几个族内出名人物，例如齐天大圣，无支祁等，各种吹嘘，听得熊霸天不住点头。
一天过去。
林素心睁开眼睛，正看到已经恢复到二境的风颠指弹剑气，六境魔物应声而灭。
她一时好奇，问道：“风道友，为何你对这些魔物都是一击必杀？”
林素心也曾同这些魔物斗过法，深知它们的难缠。
风颠愣了一下，平日里有名有姓的对手，不是准天骄就是天骄，他依旧能跨数境杀敌，这些同境垫底的喽啰不是随手杀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不过他也知道旁人与他不同，正如他祭炼五阶法器，一时半刻就祭炼成功，林素心却需要一天，这种“为什么”问出来就徒伤对方面子。
想了一下，风颠道：“其实这不难……你会剑气外放吗？”
林素心有些羞赧取出一柄二阶金色长刀，“我是用刀的……”
风颠无言，片刻后才道：“刀剑不分家，可会用刀气？”
林素心点点头，法力一催，金刀中飞出一道尺长刀气，打在地面上也割出尺长裂缝。
“这是法器之能，你本身可会释放刀气？”风颠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食指一点，剑气从指间飞出，在空中盘旋飞舞。
林素心摇摇头。
风颠沉默片刻，“你过来。”
林素心乖乖走了过去。
风颠拉过她的右臂，从肩到肘，再到腕，各自重重点了一下。
“肩通肘，肘通腕，腕通指，我已打通你这几处经脉，只需法力灌注在肩上，就有刀气自指上飞出。”
林素心依言，将体内法力输在肩上，果然手臂一颤，有一股气从经脉撞出，风颠顺势抓着她的手臂一指，一道刀气从指尖呼啸飞出，在一头魔物身上打出血洞。
“果真如此，多谢风道友！”林素心眼睛一亮，法力灌注，连放数道刀气，可惜都打偏了。
风颠弹出一道剑气把奔到近前的魔物斩杀，“七境之前，纵然是魔物，肉身强度也不高，找准时机一道刀气就足够杀掉。”
“这只是给你的防身小术，我看你在刀道上没有天赋，这条路不用继续走下去，当今道法昌盛，修炼适合自己的法术，才能与那些天骄之辈争上一争，不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这是风颠怕林素心玩物丧志，这才刻意提醒她一句。
林素心点点头，“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