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宏回到了军营之中，先是去见了乔星瑗。
主上说过，投名状是交上来，他就安排到乔将军手下，听令于她。
所以……乔将军会是他的上司。
乔星瑗正在军中与副将们讨论着朝廷的战事。
前不久，金人果然以朝廷未上缴满投降款为由，再次出兵。
朝廷只能再次起兵抗敌。
如今，朝廷的战事情况，前方的斥候日日传回，他们这边也一直紧盯着。
亲兵进来禀告秦宏求见的时候，乔星瑗抬手制止了副将们的讨论。
对于秦家的人，乔星瑗本就有所防备。她本就是性情中人，而秦宏这种直接能为了自己前途而杀双亲的人，她更是防备，更别提重用了。
但秦宏毕竟是主上发话的放进来的，她也不能丢到一旁置之不理。
见到秦宏进来之后，乔星瑗看向他，冷声问道，“何事？”
秦宏走到了乔星瑗身前，跪下，“将军，我娘的命……可以暂缓一段时间吗？”
乔星瑗皱眉，“这是主上的要求，本将说了不算。”
“既然说了让你交上投名状，才会用你。我也只会遵从主上的吩咐。”乔星瑗说道。
她正愁到时候秦宏交了投名状自己不知道怎么给他安排，现在他不想，那正好。她也不必用他了。
看着乔星瑗冷漠到毫无一丝商量可能的表情，秦宏无比沉重。
“将军……”他开口，唤了一声。
乔星瑗直接制止了他的话，“无事就退下吧。”她道，“本将这里还有正事。”
秦宏脸色难堪。
但在这里，根本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走出了主帐的秦宏，抬头，呆愣地看着天。
他要怎么下手？
自从入冬以来，天色就总是阴沉沉的，已经许久没有放晴过了。越来越暗沉的天幕，越来越冷的天气，让秦宏也感觉刺骨的寒冷。
明明是初冬，却比他过的任何一个你冬天都要冷。
他无法下手……可阿娘的命，是一定要给了。
那就找别人下手吧。
秦宏下定了决心，转身朝着秦霖所在的庄子里而去。
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想杀阿娘的了。
秦霖和主上住在同一个庄子里，待到秦宏不急不慢地走到了庄子里，见到秦霖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秦霖看着手里的公文，现在他统管着整个军营里人口之事，虽然乔将军那里也有，但主上这里也必须要有军人人口的详细备案。
刘二负责情报汇总，姜以卿负责管整个军队的后勤，银子和粮草都在他的管辖之内。
秦宏进来的时候，秦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屋中点着银丝炭，铜盆的盖子盖着，一丝烟也没有，但屋子里却是暖洋洋的。
炭盆在秦霖的脚边，秦宏走近，低身行礼。
“大人。”
秦霖依旧看着手里的公文，“有事？”
“我想在大人这里借个人。”秦宏开口，恭敬而卑微。
秦霖这才抬头，看向秦宏，“你想借谁？”
秦宏看向一直站在秦霖身后的绾迎。
那女子年纪不大，总是跟随在秦宏身边，少言寡语，目光冷淡。
旁人大多只以为她是秦霖身边一个服侍的丫鬟而已，但秦宏知道，这女子身手高不可测。
当初在京城逃亡的时候，是她飞身将秦霖从危险之中带离。
“我想借她一用。”秦宏道。
秦霖摇头，“不借。”
秦宏眸子一怔，“您……不问我借她来作何的？”
“杀你娘。”秦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看向秦宏，“你自己下不了手，觉得我会愿意帮你下手，是吧？”
秦宏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但看着秦霖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今你们一家的命，并没有让我放在心上。”秦霖说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让秦宏看出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傲然。那种毫不在意，似将他们一家人都当做了可有可无的蚍蜉。
可生可死，对他毫无影响。
比起爱恨嗔痴，完全没有影响，才是最扎人心的。
他们曾经一直瞧不起的存在，曾经可掌他生死的渺小存在，如今已成了他们仰望的存在。
成了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大人物。
在无数复杂情绪夹杂的心上，他缓缓低下了身子，跪了下去。
屈膝跪下，他匍匐在地上，恳求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哽咽，“大人，帮帮我。”
秦霖看着诚恳跪在自己身前祈求的秦宏，出声问，“帮你什么？”
“帮我……帮我……”
秦宏咬着牙，红着的眼眸里流下了泪，“帮我……杀了阿娘。”
秦霖没有说话，秦宏也一直跪着。
他放在地砖上的手攥紧，青筋尽露，克制而隐忍。
秦霖看着他不停颤抖的脊背，手指放在了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动。
“也不是不能帮你。”
他话音落下，秦宏身躯一震。他将头埋得更低了，额头都抵到了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嘶哑难听，“多谢……大人！”
“我不帮你杀你娘。”秦霖指节轻敲扶手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清晰可闻，“不过，我可以帮你留住她的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秦宏蓦然抬头，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霖，一时惊喜得说不出话。
秦霖垂目，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所以你能给我什么？”
当秦霖的话音落下，秦宏这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虽然犹疑秦霖为何会忤逆主上的意思，会不会惹主上不满。但他已经完全冲昏在他的阿娘能活下来的欣喜中了。
“任何能给你的！”秦宏说道，灼热的目光看着秦霖，“大人若是不嫌，我可以签奴契！”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凭他的一张嘴，他知道并没有任何说服力。
奴契一签，他生是秦霖的人，死是秦霖的鬼。
堂堂的侯府嫡公子，自愿沦为最低等的奴隶……秦霖知道，秦宏会死了心跟着他了。
“好。”他道，“奴籍的事我来办，你先去乔将军手下。”说着，顿了顿，又道，“乔将军可能不会用你，你先别急，在军营中多看情况，日后我会用到你的。”
“至于你阿娘的命……我会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