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他们打人。”
宝玉远远的看着修河道的民工挨鞭子，吓的立刻缩到了贾政的身后，小小的脸上满是惊恐。
偏甩鞭子的衙差听见了，看是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衣着不俗，便知道是贵人，立刻呲着黄牙笑道：
“小公子别怕，他们偷懒才挨罚的。”
不过他的说辞没安抚住宝玉，反而叫他更怕。
修河堤的民工，都是从百姓里抽调出来的。因此年龄大小不一，而挨打的小哥，看上去也大不了多少岁。
衙差尴尬的笑笑，转头问向贾政，“老爷是打哪里来的？有什么事没？”
“没事，就随便看看。”
贾政揽过宝玉，摸摸他的小脑袋。
原着里，宝玉就是太不知道民间疾苦了，富少爷模样，昏昏噩噩过了十来年，日常所忧愁的，也是和黛玉恩恩爱爱的事。
等贾家的长辈陆续离世，再也没人护着他，才恍然从梦中惊醒，知道上进。
但那个时候就晚了。
贾政看向儿子脖颈间带的玉，也想叫它多看看这个世界。
这天下不只有富贵温柔乡，还有地狱苦海。
“呵！”
衙差牙疼的很，这些老爷们，好日子不过，居然爱顶着烈日看人干活，果然是富贵烧的。
他狠狠的甩了一鞭子，打在乱石上恶声恶气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衙门办事，闲杂人等快离开！”
不过他这也是为了贾政他们好。同样的天，民工辛苦劳役，富贵老爷们却拿他们的苦劳取乐，任谁都会心生不平的。
就是他们这些监督干活的衙差，顶着大太阳，水都不够喝，也是满心的怨气的。
贾政这一群人再看下去，可是有人会闹事的。
修河道的人不止有民工，还有被罚劳役的恶徒。
他们才是衙役们重点关注的对象。这些人中，真有穷凶极恶的，从贾政他们过来时，就一脸阴翳的看过来了。
贾政嗯了一声，看向他们的吃食饮水，发现大多数人都是自己带着干粮，水也是直接从河里取，根本不会烧开了喝。
贾政看着那百来个人，脸上都是麻木和菜色，也不再多看。拍了拍宝玉的头，带人离开。
近五年，都是大旱之年。
河道若是修好了，自然能起些作用。但看看这些做工的人，做工的，满身怨气。监督的，也满身怨气。都只拖拖拉拉，想应付了事。
若是此时，贾政跳出去说了叫他们好好修，以后用的上的话，他们也不会改变的。
天下万民如草芥，生生死死，天地还是照样轮转。也难怪宝玉生不出真实感了。
“大人来此，本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鲁地李巡抚立刻上前欢迎。
他的官高于贾政，原不用这样热情。只是贾政背后是荣国府，又是京官，自然要不能太失了礼数。
贾政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两人一番互捧后，贾政就把宝玉拽出来行礼。
“哈哈，正好我家小子也到了要启蒙的时候了，鲁地是读书人的圣地，正好能叫我儿出来见识见识。”
李巡抚却想不到，贾政办皇差居然敢带着儿子。这差事若是办不好，只会叫一群人弹劾他。这贾政贾大人，果然是圣眷在身的。
李巡抚之前还听说过，贾家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的，原本还只想着，聚餐吃一顿，就把他丢给下头的人就完了。
如今交谈几句后，发现贾政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对待起来也就更慎重了些。
而贾政要的便是这个。
在别人地盘上，不跟一把手打好交道，后面的困难只会更严重。
他本人跟李巡抚是没有交情的，从祖辈上数，也没有联系，就只能走些旁门左道了。
正好宝玉也需要一位好老师，而鲁地是天下闻名的读书圣地，找老师比京城还容易。
没交情就处交情，从户籍、学籍、亲戚、岳父母等轮着数，终于找到了一点拐弯抹角的亲缘关系，再称呼时，就是李世兄和贾世兄了。
宝玉也当即改口喊世叔，被安排进府衙后院去歇息。
鲁地是天子脚下，从来是皇权辐射地。这里的人又被礼学教化的，都是忠君爱国的人。
贾政虽然是钦差，但从来没想过办什么大案，他把自己当上面派到地方公干的教授，只用些纸上的理论来应付差事。
其实河道年年都修，只是还是会有泛滥的事。贾政只要保证他修的这一年不犯大事，就是十分安全的。
再说大涝泛滥的事也还有些年呢！
这便是知道剧情的好处。贾政不是不知道，做些实事为民能得功德好处，但身处这个末世的大环境，一个人，并不能抵抗所有。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保全自己再保全家人罢了。
这次出差，贾政把他常用的几个清客都带来了。
他们能言善道，拍马屁的技术高超，正适合在酒场上活跃气氛。一场接风宴宾主尽欢，到夜间，贾政醉醺醺的被扶回了住处。
周姨娘，正等着服侍他呢。
“你，你去睡你的吧！”
贾政扶着晕乎乎的脑袋，找水喝。
周姨娘几次三番想张口，都被贾政醉醺醺的样子挡了回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下去了。
等她离开了，贾政才深呼吸一口，喝了醒酒茶，翻看今天的信息。
大旱之事不止鲁地，西山峡山也是如此，反而那里的情况更严重些。
皇帝会把贾政派鲁地来，也是经过多方考量，真心偏袒他的。
来这里，就是渡一层金光，回去升官用的。
对贾政来说，于他的升职加薪，无疑是降低了难度。
可惜，看见今天河堤上的事，贾政还是心软了。
天不怜其民，而人爱人。他能做的有限，那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贾政正打算忍着头疼，把今后河水泛滥的地方画出来，就听门口吱呀一声，冒出个小脑袋来。
“怎么还没睡？”
才出来这几天，贾政就明显感觉到了宝玉的变化。他更懂事了，叫他去读书，也不再像原来那般厌烦。
“我想和老爷说说话。”
宝玉眨眨眼，“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