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李明发和燕二河两人，不停地看向燕长青的手腕。
刚才已经轮流用东西罩着手表试过了，真是带夜光的手表啊，多稀罕的玩意儿。
夜里都能看得见几点了，简直太高科技了。
李明发则还有些不安，他看着领来的福利犯愁：“长青，这些东西我真不能带回去，太贵重了……”
确实贵重，现在他都不跟着燕二河喊燕长青小名了。
燕长青摆手：“都说一路了，说给你就给你，你也看了，我表演一次人家都给一百多，不缺这点东西。”
其实是缺的，这年头有几家敢说自己不缺东西啊！
但是既然要充大方，那就大方到底，突出一个豪气干云。
对了，祝昌盛给的演出劳务报酬，不是八十，是一百一十块钱。
他说自己不能大开绿灯，一脸的抱歉，没想到人家的意思是可以小开绿灯，多给了三十块钱。
就冲人家这办事的痛快劲儿，下次去都得多教他儿子点功夫，争取让他儿子在学校打遍学校无敌手……
李明发纠结了一路，最后决定退而求其次：“要不这样，我带着肉回去吧！咱们这礼条不好买，我们家也确实缺这个，油和大米你们待会儿带回去，我肯定不能要这么多。二河哥你知道，都带回去给我爸妈说不清，他们指不定还以为我干啥犯法的事儿了……”
燕二河想了想对燕长青说道：“七斤，你看呢？”
燕长青被嘀咕了一路，看人家是真不想要，想想自家也缺大米，点点头：“那也行。不管怎么样，咱们一起出来一趟，以后有事儿记得招呼一声，可别像这样见外了。”
这些话以前他都不会说，总感觉说出来很羞耻，听到别人说都觉得特虚伪。
不过现在嘛，我还小，不懂什么叫脸面。
李明发偏偏还挺吃这一套，感动的不行，没多说话，到镇上之后买了根新扁担，三块猪肉三袋米两桶油都挑了——燕二河极力劝阻，最终获得了提一桶油的资格。
这次没往姑姑家拐，大过年的，东西带了这么多又没打算给人家，去家里不合适。
……
走路上碰到熟人，李明发立刻没了在车上的局促，一路上意气风发：“这是大燕庄的燕长青，别看人家小，人会拉弦子。去油田，那地方可繁华了，去那里给人家油田单位里晚会上演奏，这都是人家给的……”
走一路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燕长青还能抬着头走路，都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什么叫脸皮。
而且李明发已经开始‘工作’了：“对了，我给你们说啊！这次去大地方，我找了个特别厉害的半仙，人家说了，俺们村最近出问题，都是因为电工不干人事，惹得老祖宗们都不乐意，亏心啊！”
这一套说辞一开始还不够圆满，但是随着他走一路吹一路，逐渐就演变成了：“人家科学算命的，算的特别好。附近几百里的人都找去，一般人人家还不给算，说是看我一片诚心，为了村子跑那么远去的，才给我算……”
燕长青心里都是感慨：科学算命啊，可有年头没听过这词了！
关键这年月，科学算命大有市场，听的人都表示，虽然咱听不懂，但是一听就知道，肯定很厉害。
李明发的说法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别说现在已经地里的人不乐意，我听人家说了，电工这么干下去，现在村里的老人再下去的，都得跟着受罚，不下油锅也得天天挨鞭子，反正都没好。唉……”
最后那一声长叹，听得人心酸。
还有电子表的事儿：“这都是我们去那里买到的，好几十块钱的东西，咱们县城都没卖的，听说连市里都没有。得是南方的那啥，香江才有的东西，大资本家才能用的，夜里也能看清时间的……”
燕长青只剩下无语，有些词是他说的，李明发立刻就用上，有些纯粹是他自己发挥了那么一下下。
反正说的话肯定用了不少夸张修辞手法，但是就像燕长青原来和二叔商量的那样，有实物作证，别人都特别相信，不少人还啧啧称奇，试试探探地表示，想看个稀奇，开开眼界。
赶年集的人多，路上人就没断。
于是这一路上，燕长青的手腕不时就被人拉着，用东西罩起来，看夜光手表。
燕长青很是无奈，心里感慨，自己给重生者丢脸了。
重生了，因为个电费问题，还得靠装神弄鬼和一块电子表来糊弄人。
想想就特么离谱。
……
关键燕长青觉得离谱的事儿，还挺有效。
李明发先挑着担子，把燕二河叔侄俩送回家，这才挑着肉回家。
别问他为啥不提前把给自家的肉送回家，如果提前送了，回家的时候没带肉，不就少了很多人看见了吗？
少一个人看见，都是对义薄云天燕长青大侠的不尊重。
等他回家都不用解释，他爸妈都知道了，儿子跟着大燕庄的燕二河叔侄俩去了一趟大城市，见了大世面，人家还分了他一排猪肉，上面能分好几个礼条的那种，足有二十斤，豪横的很。
现在家里人关心的是：“明发娃子，你给人家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问话的是邻居一个老爷子，李明发这一路吹嘘，已经有了不少心得，知道他最关心什么，叹了口气：“我去求卦人家这么说的，我还能编瞎话不成？”
老爷子看了看他，点了点头：“确实不像，你娃子也编不出来这些……”
李明发有些不忿，随即一想，好像还真是，不少都是听燕长青随口说了点什么，他才想到的。
看他不说话，老爷子和几个老头老太太，坐不安稳了。
人们都说，人到老了，什么都看开了。
其实真不是，大部分人其实根本看不开，只是因为无奈，又想让后辈人安心，才不得不‘看开’。
再说了，就算是对活着的事儿‘看开’，也未必对死后的事儿‘看开’。
反正如今乡里头的老年人们，对这个信的挺多的。
你要说电工缺德，乱收费之类的，反正都是收，而且电工和村里管事的人关系好，也没人愿意得罪他。
可如果，缺德到连累别人，还是连累到那些年龄大，随时可能撒手西去的人，问题，立刻变得很严重了！
不止是老年人，还有他们的家人。
问题是，谁家里还没个老人了？
当即不少人就再无顾忌，开始追着李明发，问那个他口中‘半仙儿’，到底是怎么说的。
还有人觉得这不公平，自家电费又没少一分，还被缺德电工多收了的，为什么还连累自己家人？
李明发也没顾忌，他现在嘴硬的很：“反正就那么说的，说人要缺德狠了，肯定连累周围的人。咱们村都一个姓的，你们说能不能连累咱们？你要说不公平，那等你去了阎王……那儿，好好给人家说道说道，看人家听不听……”
这话要放平时说，少不了一顿数落，搞不好还得挨揍。
谁特么去阎王殿说理去？
谁愿意去？
但是现在没人顾得上他。
人们都常说，人死为大。
但是，要是人死了还得去遭老罪，还是被旁人连累的，那……
这事儿肯定不能这么算了！
不管怎样，目前已经达到燕长青所想，分化村里人。
先把内部矛盾搞起来就行。
别看小李湾的人对电工不满意，可一对比别的村，他们怨气就又没那么大了。
现在挑起矛盾，关系到村里人身后事，电工想再靠二毛钱的小恩小惠拉拢人，根本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