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发展（四）
刘一民一夜好睡。早上起来，只觉得精神和体力都恢复得很好，这才又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转了转，吃了口早饭，交待唐星樱准备好晚上招待同志们的饭菜，就到总部去了。
红军总部里这个时候气氛很紧张，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伯承这几个党内负责军事指挥的领导人都在总参谋部作战室。电台滴滴答答的收发报声不停地敲击着大家的心灵，宛如催征的战鼓。
刘一民进来的时候，毛泽东穿着白衬衣、灰裤子，左手拿着烟，右手拿着一把蒲扇，正在看地图。周恩来、朱德、刘伯承都围在地图前。
见刘一民进来，毛泽东几个人就转过身来。
刘一民敬礼报告后，周副主席就把目前两广和蒋介石之间的大致的军事态势介绍了一下。介绍完，周副主席说道：“现在的情况很明白，陈济棠、李宗仁向湖南进军，而中央军主力却在潼关、川东、川北、青海与我对恃，腹部相对空虚。中央现在有两种考虑，一是呼吁双方停止争战，用政治手段和平解决争端；二是认为这是一个打击蒋介石的机会，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当年十九路军福建事变就是个教训。我们考虑，是不是我军主力在潼关、川东、川北发动攻势，吸引中央军，配合两广部队。这样，就可以形成对蒋介石夹击，甚至彻底摧毁他的反动统治。”
刘一民见周副主席说话时神采飞扬、声音洪亮，就知道这些中央领导对蒋介石那是恨之入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了，怕是人人都渴望着把蒋介石政权打倒。再想想历史上西安事变后，得知抓住了蒋介石，许多同志要求枪毙他的事实，就知道幸亏自己赶回来的快，不然的话，中央可能最后会选择出兵的。要知道这个时候，红军可是兵强马壮，与历史上同一时间的红军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朱老总说：“刘一民同志，第一个考虑仅限于政治层面，不牵涉军事，先不说。这第二个考虑，就是军事斗争了。中央考虑，以徐向前、陈昌浩指挥四方面军在川东发动攻势，彭德怀指挥三、五军团在川北发起攻势，集中七军团主力，突破潼关一线当面之敌，进而威迫豫西地区，迫使蒋介石四面作战。以一、九军团做七军团预备队，随时增援潼关一线作战。现在，两广发动后，对中央军震动很大，潼关一线守军必然惊慌失措，正是我们趁势而上的时候。让你回来，就是要你率七军团主力出征。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几个领导都是一脸殷切希望，看着刘一民。
刘一民问道：“总司令，命令下达没有？”
朱老总说：“没有，现在只是考虑。”
刘一民说到：“报告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刘总参谋长，我个人意见，选择中央的第一种考虑。”
毛泽东抽了口烟，问到：“为什么？”
刘一民感觉灵敏，已经听出了毛泽东话语中有一丝颤抖，但此事关系重大，牵涉抗战全局，不得不说：“主席，两广事变恐怕不是那麽简单，估计陈济棠、李宗仁一定和中央发电联系了，他们一定要求我们出兵。此事，我们的态度自然非常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可以左右局势发展的地步。我们如果助两广，起的也只是牵制作用，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我们如果保持中立，则可以免除蒋介石腹背受敌的威胁，使他能迅速解决两广问题。因此，我有些想法，说出来供首长们参考，不对的地方请首长们批评，无论中央怎么决定，我都坚决执行命令。”
停了下，还没有开口，朱老总就说：“叫你来，就是要听你的意见，快说吧！”
刘一民看了几个人一眼，这才说道：“我不同意我军直接出兵。理由有三：一是两广事变打的是要求抗战的旗号，行的是军阀割据之实，不得人心，与十九路军福建事变性质不同。因此，他们的溃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我们红军的奋斗目标就是要消灭日本侵略者、消灭一切祸国殃民的军阀、建立新中国，我们没有帮助这些军阀的道理。我们可以联合他们逼迫蒋介石改弦更张，团结抗日，但不能帮助他们打内战。二是目前日本侵略者虽然暂时在华北停止了军事行动，但他们没有停止侵略行动，只不过把军事侵略改成了拉拢引诱二十九路军，从政治、军事、经济上紧密控制冀察当局。可以预见，一旦宋哲元和二十九路军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很快就会刀兵想象。这一次开打后，那双方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当前，全中国的大局就是团结抗日，谁不顾这个大局，谁就要失败。而全面抗战需要一个领导核心，这个核心目前看，还是蒋介石和他的国民政府。我们虽然发展了，但还没有到可以取代蒋介石的地步。陈济棠和李宗仁更不行。可以设想一下，假如我们配合两广把蒋介石打的实力大损，那日本鬼子全面进攻的时候，中国可能就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局面，那样的话，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可就麻烦了。后世子孙不会原谅我们的。所以，我们红军不但不能参与这次两广事变，还要要积极主动地帮助双方坐下来解决问题，尽快形成全国团结抗战的局面。三是我们目前正在和南京政府谈判，我最近不在家，不知道进展如何，但想来应该快结束了。这个时候我们如果出兵，那就是破坏谈判，自己打自己的脸。人无信不立，我们共产党人尤其重信誉，我们不能自己践踏自己提出的团结抗日口号。当然，从策略上讲，这次两广事变，也给我们了一个机会，我们可以逼蒋介石在某些方面做点让步，但要注意把握分寸，不能太过分了。我的意见就是这样了，请首长们批评。”
刘一民说完后，就拉了个椅子，静静地坐下来，等首长们决断。
作战室里很静，大家都不说话。
过了好长时间，毛泽东才说了一句：“可惜了这个机会。”
刘一民一听，就知道主席心里已有决断了，就说：“主席，这次两广事变，看上去是一个机会，其实恐怕不是什么机会。”
毛泽东眼一亮：“说来听听。”
刘一民就说：“这两广之间，自从民国以来就是分分合合，期间的恩怨各位首长比我清楚。我看啊，这两广联合纯粹是为了利益，双方谁也不是为了抗日，他们没有牺牲精神。李宗仁、白崇禧方面还好说，桂军上下团结很紧，是一个牢固的政治军事团体，就是打败了，无非向蒋介石认个错、服从领导就是了。这陈济棠就不一样了，他的部队没有广西方面的凝聚力。我看啊，以蒋介石对付军阀惯用的金钱美女加封官许愿的手段，再加上陈济棠统治无力、师出无名，他手下有点正义感的军官们对他请日本教官、买日本军火、与日本人勾勾搭搭早就不满，这次，怕是他的南天王当到头了。不出意料的话，一个月左右，这广东方面就完了。广西最后会落一个孤军奋战、俯首称臣的结局。想不到李宗仁、白崇禧聪明一世，竟然看不透陈济棠。假如湘江战役的时候，桂军不进攻我们，而是和我们联手，以我们红军为理想而战的决心和桂军的战斗意志，怕是把湖南、贵州都拿下来都不成问题。说到底，军阀就是军阀，没有政治远见，被历史淘汰是必然的。主席，假如被我不幸言中，那我们要认为这是个机会，挥军攻去，怕是我们还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蒋介石就已经解决了陈济棠了，转过身来倾全国之力与我们大打，那我们岂不是里外不是人了么？”
毛泽东有点吃惊，觉得刘一民说得有点危言耸听，就说：“两广联合，几十万训练有素的部队，而且都有飞机，弹药充足，至不济也能打个半年以上，哪里会那么快就垮了么！”
刘一民笑笑：“主席，我听说蒋介石手下有个大将，叫何成浚，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专长就是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穿针引线的勾当。中原大战的时候，他从汉口调来一列花车，里面不但有三千妓女，还有美酒佳肴、云烟云土，把冯玉祥的部队瓦解得四分五散。听说老冯发出感叹说，他的西北军哪儿都好，就是一见不得钱，二见不得女人。我看蒋介石还会故技重施，说不定陈济棠的大将们早已和南京方面暗通款曲了。”
说的几个人都是哈哈大笑，刘一民刚进门时那种临战之前的气氛一下子就跑的干干净净。
笑完了，毛泽东还是说了一句：“我相信广东部队作战不行，也相信蒋介石会搞阴谋，不过我觉得，这仗怕是要打一阵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几十万人的大军。”
刘一民知道毛泽东虽然已经有决断了，但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这个机会，就说：“主席，想和蒋介石算账，机会多的是，但不是现在。我看，这仗打不起来。对了，我过年都没有回来，忙的连饺子都没有吃上，是不是请主席给贺大姐说一声，包顿饺子，让我和我媳妇去吃一顿啊？”
朱老总马上说：“要得，我作陪。”
周副主席马上就哈哈大笑：“好你个刘一民，大半年不见，回来就想敲诈主席。好，想想你过年都没有和小唐团聚，生孩子也没有回来，这顿饺子无论如何得让你吃上。这样，中午让你贺大姐给你包饺子，明天我和你邓大姐给你包饺子，后天让老总和你康大姐请你们小两口。接下来还有洛甫和刘英，他可是欠你饺子的。”
毛泽东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就说：“既然不打了，也不用在这里坐了。走，我们去喝茶，边喝茶边听听勉县几个厂的建设情况。”
几个人到了毛泽东住处，让警卫员倒上水，边喝边聊。
刘一民把钢铁厂、电厂、兵工厂、火药厂建设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又把延长油矿和大保当煤矿生产情况汇报了一遍。这些内容都在来往电报中详细汇报过，只不过听刘一民亲口讲出来，分外亲切、分外详细而已。
刘一民汇报完后，周副主席就说：“这大半年你离开七军团，可能也不太清楚制药厂和潼关金矿的事情。这两个单位现在运行很好，潼关金矿已经上交三批黄金了，纯度也很高。乐得陈云、富春他们几个天天都说要请你吃饭，你回来了可别放过他们，让他们请你喝酒。你那个老丈人不愧是学冶炼的，确实有一套，一些设备就是他自己设计，到太原加工制造的。你回来了，让他也回来和你聚聚。我听同志们说，你岳父母对小唐生孩子时你不在身边有意见，好好解释解释。”
刘一民赶紧说：“周副主席放心，没什么的，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分得清轻重。”
周恩来接着又把陕西抗日根据地建设情况通报了一下，由于及时实行了土改，农民生产积极性很高，继去年夏粮、秋粮丰收后，今年虽然天旱，但收成还不错。相比之下，四川除了成都平原，其他地方由于大旱，饿死了许多人。不少灾民跑过封锁线进入陕西，河南也有一部分灾民进入陕西。好在陕西去年按刘一民的建议大力收购粮食，存粮较多，所以压力还不是很大。另外，和山西、宁夏、内蒙古方面的商业往来成效很大，基本达到了互通有无的目的。
周恩来说话后，毛泽东把和苏联联系的情况也大致通报了一下。去年12月份，张浩同志已经从苏联回到了西安，过把年，王稼祥又去了苏联，任弼时同志五月底又去了，共产国际对我党提出的团结抗日口号给予了肯定，要求苏联支援的事情也有了点眉目，可能是知道我们已经从美国买回来了点设备，苏联可能近期会支援我们一部分设备，具体数目多少还没有确定。
刘一民马上要求主席给莫斯科发报，让王稼祥同志向苏方提要求，支援一部分飞机、坦克、装甲车、重型火炮、防空武器。一是满足红军大学教学需要，二是抗战一旦打开，西安必然是日军轰炸重点，到时候没有高射炮、高射机枪可不行。
毛泽东摇摇头：“不要抱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有点沉重。刘一民想调节气氛，就哈哈一笑，说道：“没有什么，飞机都在日军的机场上停着呢，只要我们有本事，还怕弄不回来？坦克、装甲车也都在日军手里，只要他们一打，我们啥都有。高射机枪和高射炮，我们想法造！”
朱老总说：“这话我爱听，有志气。我们红军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战胜敌人的钢铁意志。”
周副主席对刘一民说：“对了，有两个牵涉你个人的事情要告诉你，一个是你现在成了全国名人，去年发生特务造谣污蔑你的事情后，你们军团报不是发了篇澄清文章么？这篇文章被全国大多数城市转载。那两个女记者在上海开了新闻发布会，结果其中一个叫黄薇的女记者在回答提问时说错了话，让人误以为她喜欢你，上海、南京等地的报纸就狠劲炒作。据我们的同志报告说，你在上海知名度很高，捎带着吧我们红军的政策也宣传得人人皆知，坏事变成了好事。另一个事情，就是你建议成立鲁迅艺术学院的事情，现在学院已经建成开学了，鲁迅先生知道后，专程到西安来了，现在就在鲁艺，他马上就要走了，等着想见见你这个倡办鲁艺的人呢！”
一听说鲁迅先生来到了西安，刘一民吃惊得嘴都合不住，这灾民可能啊？后来想想就释然了，鲁迅当时虽然有名，但还没有到有人以他名字建学校的地步，他的民族魂的称号也是在他死后才有的。这一听说红军建鲁迅艺术学院，他来看看也是正常的。何况陇海铁路通车，交通相对便利呢?
几个人说着说着，一上午就过去了。贺子珍还真的是让厨房包了饺子，又弄了四个菜，几个人就开始吃开了。
吃完饭，刘一民就和首长们告辞。毛泽东让他等一下，喊秘书拿来一个木盒子，告诉刘一民说：“人民币已经开始使用了，现在在市面上很受欢迎，也很坚挺。为了表彰你在人民币发行上的突出贡献，经毛泽民他们申请，中央研究决定将首版人民币各票面的1—10号，奖给你做纪念。这里面还有奖励命令，上面有我、恩来、老总、洛甫四个人给你的签名。”
刘一民一听，忙双手接过，嘴里还不停地道谢。
毛泽东笑着说：“谢什么？可惜我们现在还很困难，我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奖励你。有时间你就多来几趟，让你贺大姐给你做饭吃。”
刘一民心情高兴，就说只要主席不嫌烦，下次把媳妇孩子都带来，一家三口来吃，说得几个人都是直笑。
从主席住所出来后，周副主席交待刘一民要注意加强安全警卫，蒋介石的特务们不会死心的，特别要警惕那些年轻女性，凡是不认识又主动接近的，一定要让胡底详细调查。敌人暗杀不成功，就会采取其它手段的。
刘一民心里感动，再三请周副主席放心，他忙得很，没有时间接触陌生人。
朱老总埋怨刘一民矫枉过正，不应该让唐星樱、赵小曼、晶晶她们离开七军团，对付那些心怀叵测的女特务，这些女同志有优势。
刘一民解释说是军团部非战斗单位过多，不利于部队作战。
朱老总笑着说：“行了吧，你的心思我们都清楚。不过她们都是好同志、好姑娘，对你有保护作用。有她们在，那些有坏心眼的女人到不了你身边。这以后，你还确实得小心，别让特务钻了空子。”
刘一民再三保证不会让敌人得逞，他也不是不检点的人，不会辜负领导们期望的。周副主席、朱总司令这才放他走。
下午，刘一民去鲁艺拜访了鲁迅先生和夫人许广平先生。
鲁迅先生和照片上的形象一致，短发，一字胡，长衫，瘦的很，说话时习惯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烟。
这个时候，鲁艺还没有那么多艺术家，鲁迅先生在这里有点寂寞，本来要回上海的，因为想见刘一民，问问他为什么提议建立鲁迅艺术学院，才没有走。
刘一民和鲁迅先生先就《中国小说史略》交换了意见，然后又对鲁迅先生谈了《狂人日记》、《阿q正传》、《祝福》、《孔乙己》、《祥林嫂》等小说读后感，对鲁迅小说中对国民性的批判和揭示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鲁迅先生的小说不但开创中国现代文学先河，而且以冷静、深刻、独到的文化理解与历史理解和无可比拟的文化批判力量，把现代文学的批判现实主义精神推向了巅峰。
后来，两个人又探讨了杂文的投枪与匕首作用，对鲁迅写的杂文、散文的艺术性进行了交流。
一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担任记录的鲁艺副校长赵小曼和两个老师整整记录了一下午。
谈话结束时，鲁迅先生意犹未尽，询问刘一民明天能不能配他在西安转转，刘一民说固所愿耳。
谈话结束后，鲁迅先生提出，他想请刘一民吃个饭，因为他知道红军干部没有军饷，而他的稿费还比较优厚。
刘一民一想，今天晚上正好在家里给儿子摆满月酒，就委婉地提出，想请鲁迅先生到家里去吃个饭，没有别人，都是自己的几个战友，他们也都是读书人。
鲁迅先生很爽快地答应了，随刘一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