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陈光耀之前所想的那样，赵铁成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五大三粗。
这个身形壮实的西北汉子有着生意人的敏锐头脑，只是受限于时代和眼界，没办法做出什么成绩。
陈光耀对他的及时醒悟，不免高看一眼。
毕竟在他看来，虽然吴兴源的骗术很拙劣，但真有这么大的便宜摆在眼前，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清醒的。
陈光耀犹豫了一下，还是帮赵铁成分析起来。
“赵叔，吴老板这个事，和之前他说得投资建厂，情况是不太一样的。”
“不太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之前说投资建厂，是空口说白话，没有实物。但是他现在要卖手里已经有的工厂，就有一定的价值了。”
“可是他是一个骗子啊。”
“骗子未必没有合作的价值，主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陈光耀话语诚恳，言辞老练，一时间甚至把赵铁成说得一愣一愣的。
不知不觉间，赵铁成甚至忘记了陈光耀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早已经习惯了听他的分析和指点。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真的要花钱去买下他的工厂？”
“现在还不一定，我觉得你可以先去他的工厂实地考察一下。毕竟这两三万块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赵铁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别看他现在从沿海跑一趟，背个二三百斤的衣服回来，转手就能卖几千块钱，但是其中的辛酸苦楚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广城地处沿海，说的是粤语，他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去那儿人生地不熟，连路都找不到。
更不用说，路上的各种盘查和审问，如果没有介绍信和身份证明，他只怕是寸步难行。
哪怕历经了这一系列的麻烦回到北方，这些衣服要零零散散的卖出去也需要时间。
这整个流程算下来，起码需要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能赚几千块钱，虽然已经是一笔巨款，但是想要这么赚两三万块钱怎么也得大半年的时间。
赵铁成虽然能吃苦也愿意拼，但也不想自己千辛万苦赚的钱，轻易被人骗了去。
陈光耀显然是看出了赵铁成的犹豫，他并没有直接劝说，而是稍微分析了一下利弊。
“赵叔，首先这个吴老板据我了解，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人。他现在卖工厂，很有可能是他的工厂出了问题，现在就是想找人甩掉这个烂摊子，他捞一笔就跑。但是这个工厂本身哪怕是再烂，它也是一个工厂，一个八十年代的工厂，未来还有十几二十年的黄金发展窗口。”
“十几二十年的黄金发展窗口？”赵铁成下意识的问道，“谁告诉你的？”
“额……”陈光耀暗暗眉头一挑，没想到一下子还说漏了嘴。
索性赵铁成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他摸了摸鼻子，琢磨了片刻，迟疑道。
“那……那就去看看？”
“赵叔，你真决定花钱接下那个姓吴的工厂？这两三万块钱可是很有可能会打水漂的。”
赵铁成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笑道。
“这有什么，俺们老家是西北农村的，家里穷得不行，后来是给红梅她妈当的倒插门。我老娘一辈子都盼着我能出息点儿，我要是能盘下个工厂来，不管成不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再说两三万块钱，这要是我没去过沿海，我还真有点头疼，但是现在有这路子，我一年不行就干两年，两年不行就干三年，反正总是能赚回来的。”
陈光耀闻言心中一阵莫名的感触。
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赵铁成会有这样决绝的心气儿。
平心而论，如果是他自己，他至少也得犹豫个半个月，没想到赵铁成却有如此魄力。
仔细想来，无论是哪个时代，其实都有这样一部分敢打敢拼，不拘一格的人。
或许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时代浪潮之中，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最终站在了时代的浪潮之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陈光耀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想他一开始还在担心赵铁成没这个魄力，现在想想却是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
在这个世界上，敢打敢拼的人太多了。
陈光耀见他既然也有这个意愿，便点头道。
“行，那我们明天约个时间，把那个姓吴的约出来谈谈，尽快安排时间去他那个工厂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这时间会不会太快了点？我现在手头还没那么多钱。”
“没事儿，我们凑一凑就行了。”
“我们？你家的老爷子也赞成做这买卖？”赵铁成一脸狐疑的看着陈光耀。
陈光耀话语一滞，尴尬的点了点头。
赵铁成似笑非笑的说道，“好小子，我说你今天怎么磕磕巴巴的，敢情是来给我下套来了。”
陈光耀讪笑道，“赵叔，你说笑了。”
他担心赵铁成追问他家老爷子的事，幸好赵铁成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只是问了一句。
“这次如果真的要买下那个姓吴的工厂，你们家打算出多少钱？”
陈光耀对此早有考量。
他现在总共的身家接近一万块钱，其中的大头就是倒卖服装的这一笔接近六千块的收益。
至于剩下的。
从当初从胖婶子那里厚着脸皮拿的磁带开始，再到后来的粮票兑换，倒卖外汇券，他目前的主业还是倒卖粮票。
经过接近一年多的时间积累，已经赚了差不多三四千块钱。
平均一个月能够赚个四五百块。
一开始他的本钱很少，来找他兑粮票的人也不多，后来本钱多了，学校里的名声也有了，渐渐就稳定在了每天十几二十块钱的利润。
现在这工厂的事，陈光耀打算再来一手狠的。
“我们家出一万。”
“什么？！一万！你！你！你！！！”赵铁成被惊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陈光耀却语气淡然，“那姓吴的工厂是个烂摊子，这笔钱十有八九是收不回来的。赵叔，你有儿有女，我也不想让你担太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