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瑞文穿梭到蔲蔲蒂的甲板上，用触须扫开围观的船员们，看见了躺在甲板正中央的尸体。他的鬼魂正站在尸体旁边，茫然无措。
那是老哈桑带下来的一名船员。一颗铅弹直直贯穿了他的太阳穴，又往前飞了一段距离，扭曲的弹头落在了甲板的另一边。杀死这人的手枪被他牢牢握在自己手里，食指牢牢勾着扳机，掰都掰不下来。
“你们！有谁看见这家伙怎么了吗？”瑞文朝船员们喊话道。
“他在开枪前压根就没事！我可以以向烈日发誓，我们只是在处理章鱼。”
“处理章鱼......不是说章鱼没问题吗？”
瑞文用触腕从尸体旁边抓起一只章鱼，它黑色的身躯已经变成了红木棕色，那是甲板的颜色，还布满着甲板上的木纹，甚至还有着一段缆绳的纹路，海藻绳纤维一根根映在光滑的表皮上，无比逼真。
“咯咯！”
蔲蔲蒂的笑声传入了瑞文的耳朵里。
“你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吗？”
瑞文立刻询问起了船首的女神像。蔲蔲蒂见瑞文走了过来，立刻又低下头，露出了一副矜持害羞的表情。
“那些章鱼会拟态成它们看见的任何东西。刚才被那个人拿在手里的那只，变成了不该变成的样子。”
“嗯？意思是......所有人，别管那些章鱼了，给我回船舱里去！”
待甲板被清空，他立刻将章鱼全都丢回了大海里，没再去看它们身上的花纹。
依照蔲蔲蒂的意思，那位开枪自杀的船员准是在某只章鱼的身体上看见了来自水下的光景。
而那映照出的东西，直接让他发了疯！
“别钓了。”
他回到高傲挺拔号上，同样清走了甲板上的章鱼。
“水下有东西，要是钓上来的章鱼身上映出了那家伙的模样就完了！”
“哈哈哈！发疯是吧？别人都说我是一等一的疯子。就像醉鬼没法再喝醉一次，死人没法再去死一次一样，疯子怎么可能会再发疯一次呢？”
瑞文没再和对方纠缠，直接夺了对方的钓竿，扔进了船舱里。
隔得老远，他发现远处的海面上还有几艘渔船。她们在海面的浮标旁洄游，拉着一根根长绳，放下一个个玻璃罐子。
每个罐子的内部，都贴着彩色的蜡油纸。
“看来这种事情在章鱼崖一带算是常态，附近的渔夫都知道怎么安全地捕捞章鱼。”
为了避免在章鱼身上看见海底的光景，渔夫们不用钓竿，而是用贴了彩纸的玻璃瓶捕捉章鱼。章鱼钻进瓶子里，冷静一会后，就会变成彩纸的颜色，他们在此时收网，捞上来的就是上百只安全无害的软体动物。
“唉，之前没想过这点，白白损失了一条人命。”
瑞文回到蔲蔲蒂的甲板上，将那位船员的灵魂接到了自己体内，微微闭上眼睛，突然一阵悲哀。
“......等回到伊洛克岛，我会去安顿好你的新婚妻子的。”
这人是个混血长屋人，是个主动请缨上船的向导。他本来只打算参加这次环岛巡航，好给自己的太太从南边带点礼物回去。
而他的妻子，正是那名有着可可棕色皮肤，穿白衣服活像在巧克力上撒上糖霜的漂亮长屋人女孩儿。高傲挺拔号第一次出航前，教授在教堂里为他们举行了婚礼。
两个黄昏过后，高傲挺拔号进入了正规的航道。这条航道上有从摩斯港来的船，一艘接一艘，船身上印刷着各种大公司商标，比来往奇克莫斯托岛的船还要气派。
章鱼崖以北的地方，是黑斯雷夫群岛最重要的商业贸易枢纽，同时，也是文明人最多的地方。上百万白人居住在这里，甚至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历史文化。来自摩斯港和新德市的商人们亲切地称呼他们为“海岛上的友人”，时过境迁，这个称呼被简化成了“海岛人”。
“跑船的时候我来过几次这里，但码头不长这样，章鱼也没现在那么多。”
老布尔检查着桅杆上的干鱼储备，突然骂了声娘。
“见鬼！哪个小崽子在这条鱼干上啃了一大口！”
瑞文从查理手中接过望远镜，看着码头的方向。章鱼崖的海岸紧靠着山，有着好几座悬崖，形状各异，张牙舞爪，真的和章鱼触须有几分相像。
“好巧不巧，这里的特产还真是章鱼，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瑞文突发奇想，这会不会也和锡沃的宝藏有所关联？
海水里数量众多的章鱼，会不会也是被某位存在的本质碎片呼唤而来的？
猫儿们聚集在船头喵喵叫。瑞文在空气中仔细嗅闻，问到了从码头传来的焦香味。
无疑，那是炭烤大章鱼的味道！
高傲挺拔号在主码头上靠了岸。瑞文走进船舱，做了伪装，穿上双排扣礼服，化身成了一位有些神秘的商人。
一位雇猫咪作水手，还会表演神奇魔术的，异域商人。
岸上的人立刻被船上的猫儿们吸引了。穿戴复古的女士们发出尖叫声，争先恐后地上去逗弄猫咪，抚摸它们光滑柔软的毛发。这艘神奇的大船在码头大受欢迎，除了会表演杂耍和预测未来的吉西人外，人们从来都没看过这么神奇的船只。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码头上出来了一位衣着得体的胖绅士，递来了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海岛友谊商会”的标记。
“我是海岛船舶公司的代表人，欢迎来到章鱼崖来作客！您和您特别的朋友能在这里畅通无阻，一切能为商贸发展带来益处的行为都无任欢迎！现在，请问先生不介意，来我们的办公室登记一下吧？”
“没问题。”瑞文以在新德市学来的礼仪，和对方热情而不失严谨地握手。
“我叫弗兰克.威廉姆斯。我的公司开在麦西坎，和十三区的各个商贸组织都有来往。其中，也包括杰.盖兹比先生在内。”
“那位盖兹比先生？”
胖绅士听得眼都直了。瑞文在此时恰到好处地递出了属于盖兹比先生的名片。
“事实上，盖兹比先生希望我能替他来考察一下这一带的情况。他最近有一些......暂定的计划。”
没等对方高兴，他就又抛出了一句话。
“你们这的地势不错，物产也很丰富，经商环境如何还有待评估。但是，盖兹比先生对于海盗的问题有些在意。听说这里的海盗有些猖獗？”
“以前是，但现在没了。”胖绅士连连摆手。
“现在章鱼崖哪里还有什么海盗啊？就算还有些残党，也快被咱们的商会直属军队剿没了！”
“你们的军队？”
“商会自从香蕉战争开始的时候就开始组建自卫队。这里是群岛唯一一个没被波及的白人聚居地。您可以转告尊敬的盖兹比先生，这里绝对安全！”
“那可太好了。”瑞文没让对方看出表情波动，这是一位精明商人的基础素质。
“我和我的同伴，宠物将在这里看上几天，有什么值得推荐的东西吗？”
“当然有了，尊敬的先生。你们可以住进我们的迎宾馆。”
胖绅士拿着名片，反复端详着上面属于盖兹比先生的电话号码，仿佛那是一座画在纸片上的金山。
“谢谢。这里用烈洋还是神太伏？”
“烈洋在哪都是通用货币，不过，您需要什么，只消开口就行！我诚挚地向您推荐岛上的章鱼料理，宾馆里就有最好的厨师！如果不合您口味的话，他们也能烹制麦西坎的美食。”
盖兹比先生的身份可真好用！
瑞文喜滋滋地带着家人们走向码头另一侧装潢讲究的迎宾馆。这里的建筑保留了旧殖民时期的蓝色屋顶和白色墙壁，还有一些象牙白的古典式回廊。
“好久没见这种豪华房间了！”
看见自己的住房，瑞文顿时有了种回到斯加维丽人湖酒店的感觉。
窗户上装饰着象牙白浮雕，外面正对着海平面和楼下的花园，两只长颈天鹅雕塑正在将清水吐入圆形的喷泉池中。
但，这里绝大多数的雕刻装饰，都与章鱼有关。
树木被修剪成了章鱼般张牙舞爪的造型，喷泉池边的浮雕是章鱼，天鹅的翅膀上缠着章鱼触须，就连喷泉水池内都游动着几只持续拟态，身上有着象牙白浮雕花纹的章鱼！
“章鱼为这个地方带来了许许多多的便利。”胖绅士忙不迭地介绍道：
“章鱼墨汁能制作墨水，章鱼皮能缝补风帆，章鱼的眼睛和心脏还是重要的药材。当然，最不能错过的是章鱼肉，不论怎么料理都是一道美味，但最高级的当然是这种吃法。”
瑞文刚一回头，就赫然看见了一架银色推车，以及珐琅彩大银盘里蠕动着的章鱼触须！
“趁它们还会动的时候吃，佐以酸桔汁和醋料，它们会在你的肚里舞蹈，那感觉美妙极了！”
“......”瑞文看着在彩色盘子里不停变色的章鱼触须，食欲顿时全无。和新德市人一样，章鱼崖的有钱人们同样喜欢奇奇怪怪的享受，不过，他们貌似没有吃人的嗜好，这点比新德市上流社会要质朴得多。
“梅乐斯......你想吃这个东西吗？”瑞文把巨大的姜黄猫从地上抱了起来。梅乐斯伸出脑袋，闻了闻，眯起眼睛，转过了头。
“不吃啊......”瑞文感觉就连外面的猫都会嫌弃这玩意，索性带着家人们上了街，在民间展开了觅食之旅。烤章鱼的气味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嗯！这才是食物应该有的味道！”
一串串金黄色的烤章鱼须上洒满了火红火红的香料，表皮冒着大颗大颗的气泡，不时爆开来，香味飘向街道那一头。
这种味道，不由得让瑞文回想起地球世界那条热闹的夜市街。
“果然啊，还是高油高盐的美食最好吃！”
半小时后，瑞文嚼着巨大的章鱼须，一脸满足地走向了码头，仰头看着自己的高傲挺拔号。
有不少人同样在码头边上驻足观看，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远处，黄昏开始了频繁的闪烁，午夜即将来临。
悬崖上的灯塔亮了起来，一颗颗星星从光芒中跳了出来，在海面上踩着水。
水中的章鱼在同一时间开始了舞动。
只见，它们变换着身上的颜色，映照出群星的色彩，绕着奇异的圆圈，在渔船和码头之间洄游，一片美丽的星海荡漾在波浪之间，向浪尖泼洒着绚烂的颜色，偶尔有章鱼跳出水面，就像一颗调皮的星星。
一时间，瑞文居然没法将这些水中的美丽生灵和他在网子里看到的那些黏黏糊糊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章鱼们在水中欢快地洄游，绕着规整的圈，就仿佛正在进行某种奇特的仪式。过了一会，几只大章鱼从深水处游了上来，背上映出了大大小小的鱼类，贝类和其他海洋生物的影子。
看到这里，瑞文不禁心中一紧，他想起了黄昏时发生的事情。
万一某只章鱼在水下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那岸上的所有人岂不是都要遭殃？
岸上的人们显然都没有这种顾虑。他们全神贯注地观看着这场浑然天成的章鱼表演，甚至有情侣搭乘小船，在这片海中群星中接吻。
一夜过去，倒也没什么意外发生。
第二天，瑞文在迎宾馆内整装待发，打算去寻找和锡沃宝藏有关的线索。
以斯皮莱特岛的独特生态为参考，章鱼崖的章鱼多半也和宝藏的影响脱不开干系。这么想来，这里的宝藏多半不藏在内陆，而是藏在靠水的地方。
“嗯，这个地方的宝藏，会不会也和那首歌的某句歌词有关？”
瑞文回想起了四弦琴小调的歌词。四句歌词里，已经有一句对应上了斯皮莱特岛的藏宝点。
“可是，也不对啊？”
四句歌词里，有一句提到了摩斯港。而摩斯港显然不是位于群岛的地标。
瑞文正疑惑的时候，双眼不经意地瞄过了贴在白砖墙上的一块画报，那是一则鞋油广告。
鞋油本身并不吸引他的注意，性感的画报女郎也一样。
真正吸引他的是画报下方的一行宣传标语。
“始于新摩斯港建造之年，68年品质，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