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可是能逃去哪？”瑞文有些沉重地问道。
都已经从地球逃到了月球。最终，人类的唯一选择依然是逃去其他的地方。
“月球本就不是人类最终的落脚点。”
罗兰双手合十，平静地应答道：
“在这里耽搁了那么久，是这里的人问题这么多的主要原因。罪恶一直都在累积，怎么都没法去除干净。”
“那，你们有计划逃亡去哪吗？”
作为R1，瑞文并没掌握任何人类将来要去哪里的信息。
“这并不是当初人类出发时有能力决定的事情。”
罗兰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慢慢往礼堂中心走。被莫里亚蒂炸穿的地板补了起来，钉了几块木板，样子有些滑稽。
“在人类仓促选择逃离地球时，他们的航天技术还远远不足以让他们飞出太阳系，就连载人去火星都吃力。因此，他们选择将月球作为跳板，利用月球上的稀土资源加紧发展航空技术。尽快研发出能够持续以第三宇宙速度航行，甚至能够达到第四宇宙速度的航天器。”
“本来，他们的预想是二十年，最多半个世纪，因为月球不再有政治和社会环境压力，研究者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全力投入发展。但是......”
“但是阿波罗背叛了你们。”瑞文接上了罗兰的话。
“对。最重要的能源技术研究中断了。哪怕技术到位，没有能源，我们根本无法飞出太阳系，抵达我们预想中的那些类地行星。”
“所以，人类一拖就是两百年。”
甚至有可能是两千年，瑞文心想，但他没有直说出来。
“那，十二种未来，分别是怎样的逃法？”
“并非所有的逃避方法都是离开这里。”林心回答道：
“当然，这也是部分存在的主张。要是未来走向了祂们，人类或许真的会逃离到其他的星系里去。只不过，肯定不是以这个物种现在的模样。”
“‘溶解圣母’导向的未来，或许就是这种......”
作为“死神”的本体，“融合”本质的具象是一只白色巨鸟，而祂的目的非常明确，正是让所有灵魂融合为一体，变为祂的一部分，随后，飞行到遥远的外空。
然而，综合“溶解圣母”的失败，以及妹妹蕾切尔的态度来看，这一未来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并不高。
“心，你知道‘癌之女神’所导向的未来是怎样的吗？”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出乎瑞文的意料，林心摇了摇头。
“十二种未来不是上位存在自己的选择，而是本质的导向。不过，按照我自己的猜测，我所导向的未来，很可能是‘进化’。”
“进化？和‘星骸女神’完全相反？”
瑞文想起了自己在地球浅滩和阿斯泰克人的城镇里看见的光景。
“大概吧。‘癌变’本身就是一种失败的进化，尽管有所改变，但结果却是不合理，无意义的。”
“相反，要是处于巧合或故意，走上了与自然所吻合的改变轨迹，个体和族群的存活也就有了保障，从此代代效仿这种特征，直到环境再度发生改变。这就是进化的道理。”
“换句话说，所谓‘进化’的未来，就是让人类变为更适合这个宇宙的姿态，成为更加高等的种族。”
“对。不过，你把这件事说得有些过于轻松了。”
林心从瑞文手里拿回薯片拆开。
“从古至今，人类，以及这个宇宙中的其他物种，无一不是从无数失败中仅有的一次成功，从上那由他次淘汰中存活下来的幸运儿。除了胜利者外，其余全都要灭亡，这也是进化的特性。”
“那，如果真的走上了这种结局。人类，有多少能存活？”
“不足千分之一。”林心给出了自己的预测。
“保守估计，甚至不足万分之一。想要从连火星都抵达不了的灵长类动物，跃升为能够适应这个残酷宇宙的高级物种，万分之一这个比率已经很大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剩余的人类都会在一夜间灭亡。”
见瑞文脸色有些难看，林心又补充道：
“演化是个漫长而残酷的过程，生，死，存在，思考，全都是演化的过程。我带来的终末可能会加速这一过程，但绝非在短期内杀死所有人。”
“当然，要是人类又一次重复他们在地球上干过的蠢事，那谁都没有办法。”
“这是我们所有人都需要背负的罪。”罗兰再度双手合十。
“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协助，可以到这里找我，也可以直接去梦者之屋，前提是你们这些‘高等存在’用得上我造的那些破烂。”
这家伙和刚见面的时候一样，总喜欢一脸平静地呛人，瑞文心想。
“帮我转告赫尔克里先生，关于锡沃宝藏，还有第十三名上位存在的事情。环行完群岛，我就要往无人海域去了。虽然回来姑且还算方便，但要是出于某些原因，导致我两个星期都无法回到新德市来，往后我们的见面或许会困难上许多。”
“我明白了。”罗兰微微颔首，看了看林心。
“赫尔克里先生没拜托你带什么东西来吗？”
“什么东西？哦，这个。”
林心取下双肩包，从中拿出了一袋被微微压扁的甜甜圈，塞到罗兰手中。
他居然爱吃这种东西，瑞文心想。
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也很爱吃甜食，在这一点上，兄弟俩口味相差不算太大。
“谢谢。”罗兰接过袋子，自然而然地藏到了讲台下。
“没什么事的话，我今天要去看电影。欧克拉影城要放一部新片子，全彩的，我想去念念旧。”
“已经出现彩色电影了吗？”瑞文惊讶地问。
“确切来说，是后期在胶卷上涂色渲染的电影，和21世纪的彩色电影不一样。”
林心转身朝外面走去。
“顺带一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赛璐璐动画和八厘米手提摄影机都已经准备面世了。”
这些只存在于20世纪中后期的词汇让瑞文的鼻头不禁一酸。
“等等。”他叫住了林心。
“我也去看一场吧。”
一场电影的时间，应该不会耽搁些什么。
今天是个周末，街道上熙熙攘攘，热狗车和冰淇淋车前排成了一条条长队，电影院门口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在步入电影院的一瞬间被赋予了“观众”的角色。
“导演，这地方看起来，和现代的电影院基本没什么不同了啊！”
瑞文话音刚落，就注意到了放映厅内的大银幕，以及坐在放映厅另一边的播映员。
如今的电影，用的还是半自动式滚动放映机，依旧需要放映员在旁边更换胶卷。
“你说，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能拍出像《盗梦空间》，《前目的地》这样的作品呢？”
“那要等绿幕技术普及，最早的轻量计算机被发明，特效技术更加成熟之后。”
“需要什么特效？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斥着各种不合理的东西，连魔法都没落下。”瑞文打趣道：
“就说刚才在斯皮莱特岛上看见的东西，都足够排成一整部恐怖电影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票根，发现题材是他不太喜欢的言情电影。
“你喜欢看这个？”他扭头看向林心。
“确切来说，这不是我，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的喜好。”林心浅浅翻了个白眼。为防被人误认成尤娜.晨曦，她一直用口罩把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
“你也会被尤娜的灵魂影响吗？”
“偶尔，她的影响力很弱，主要是那个男人，他身上有来自其他上位存在的力量。不过，他似乎并不打算伤害这句具身体，目前，我们三个算相安无事。”
“怎么到你这反而这么融洽......”瑞文嘟囔了一句。
现在，他自己的体内不说风云涌动，连自己和自己打起来这种事情都发生过好几遍了！
他将奶油爆米花放置在座位旁边，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大银幕亮起，出现的却是一位已死之人的面孔。
“嘿！那不是莉莉.柯林斯吗？”
在他前排的座位里突然传出了捷特的声音，他也跑来看电影了。
洛克茜在邻座踩了捷特的脚一下，示意他安静点。瑞文看着银幕上莉莉.柯林斯的面孔，不禁隐约感觉她还活着。
当一位演员死去，她饰演的角色们就活了过来，不再被赋予现实中的额外身份，真正地在各自的电影里活了过来！
“这一镜拍得不太行。明明是渲染情绪的地方，却没有拍到主角的眼睛。”
瑞文坐在座位上，一面嚼爆米花，嘴里一面嘟嘟囔囔。
“配角出场的位置盖过了主角的高光。”
“这一场的取景地不够好。”
“演员台词没背熟，情感也不到位。”
“这里不应该是尿点，最好加一个小高潮......”
“你够了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看了？”
瑞文猛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别一看别人的电影就开启锐评模式！说到头来，你也就只是想我夸你拍的好吧？”
随后，他在椅背上安安静静地靠了下来，往嘴里填了一把爆米花，将口腔塞得严严实实。
下一次看电影，也不知道会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
地表，卡内基宫殿。
菲身穿一身黑衣，拄着“死神手杖”，正在阿特米斯的阳台上发呆。
几个小时前，她和萨利夫人，云妮姨母刚刚结束了远征前的第二十九次，也是最后一次周边勘探。
空洞汽湖附近的间歇泉再次进入了活跃期，一个多月内，周边地区都无法接近。
而等这次活跃期过后，第二次暗面远征就要开始了。
“菲。”琳从菲的身后轻声叫她的名字，隔了一大段距离，生怕让她不安，或者对于这个地方心生留恋，产生不必要的动摇。
“刚刚，你不是来接我了吗？”
菲背对着自己的好姐妹，低声问道。
“嗯，对啊，怎么了？”
“你没发现，我母亲和之前不一样了吗？”
“没有啊，在我看，萨利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刀子嘴豆腐心......等等，菲，你的意思是？”
“那已经不是我原来的母亲了。”
菲微微低下了头。
“在汽湖的北边，我亲眼看见一股蒸汽将她从魔柜上吹了出来，摔向岩石的下方。她的腿摔断了，关节朝反方向扭。在我们想下去救援的时候，空洞巨龙突然出现了。”
“......”琳不敢说话。
“后来，我又把她给拉回来了。我在最近刚刚掌握了光辉家族真正的力量，父亲终于肯将它传授给我了。”
“真正的力量指的是......”
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从怀中掏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琳立刻吃了一惊。她认出了菲手中的镜子。
很久以前，她曾经通过在光辉家族拍卖得来的手镜窥探到杰尔利莫.光辉将死去的女儿莎拉.光辉通过“斑点”拽出的画面。
而这面镜子的镜面，有着和斑点一模一样的颜色！
“我可以通过这面镜子直接穿透‘暗面’的斑点。”菲平静地说道：
“光辉家族的远征，不仅仅是我们这一群人的远征，更加是一百多个世界里的光辉家族共同的远征——一旦有人牺牲，就从斑点里抓出其他世界对应的人来补充，直到每一个世界里，都不再存在这样一位家族成员。”
“只要有一个人抵达就是胜利......只要所有世界的所有家族成员中，有一个人能活着抵达这颗星球的另一边，只要有一个人能回来，把‘暗面’的启示带给家族里的其他成员，就已经足够了！”
死去的人会被其他世界的“自己”代替，而他们的灵魂则会成为“死神手杖”的燃料......
这究竟是场多么残酷的远征，琳自己早就心中有数。
“琳，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管好这里，别让外面的东西入侵，别让国家的秩序乱套，更加不能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那些掌握了神秘力量的孩子们。”
菲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加重了语气。
“听到了吗？他们是特别的，但他们也是不幸的。我听说有些势力已经暗中盯上那些孩子了，你一定要多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