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战场
金军大营之内。
诸多金军将领和蒙古首领呈圆形围坐，黄台吉位居于上首，岳托跪在众人面前。
事后清点，他本营战损九百多员旗丁。
这些损失本是可以避免的，但就是因为他不在，导致曹文诏夜袭得逞，而后他更是追着曹文诏部不舍，以至于险些遭遇明军袁崇焕骑兵重击，此事他为镶红旗旗主，罪责难逃，所以在归来时，第一时间做了请罪。
黄台吉缓缓说道：“事情我知道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是我把你留在这边，不过此事也给了我们一个教训，不应该如此跨越的结营，这件事是我也没想到的。”
说着，黄台吉对岳托道：“起来吧，先入座，现在也不是问罪的时候。”
“是。”
岳托起身，回到座位。
莽古尔泰待岳托入座后，便起身面向黄台吉说道：“大汗，不能再等了，应当从速发起攻势，大明皇帝既然在蓟州，正该全军压上，只要一压上，明军自溃，届时从容逮抓大明皇帝，便不在话下。”
黄台吉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陷入思索。
莽古尔泰说的很有道理，以当前金军的实力，六万旗丁加上蒙古联军骤然压上，不说所向披靡，但以而今的明军素质来说，必然一击则溃，这是他们从入关以来所见到的。
但对面毕竟是大明皇帝。
黄台吉不可避免的要多想一些，甚至想到辽东时，自己大举出兵攻伐义州，却没有能攻下来的场景。
这是他一直担忧的，一旦大军压上，大明皇帝大概率是会龟缩于蓟州城内。
而蓟州城又是出了名的固城，比之义州还有过之，那到时候再像义州那样久攻不下，那问题就很大了。
所以这两日，他一直在想着如何引诱明兵野战。
思虑了一下，黄台吉没有回答莽古尔泰请战的话语，而是先看向豪格。
“往辽东去的几队哨探回来了么？”
豪格连忙起身作答：“回来了四支，除却先前赵率教部，还有就是刚刚侵袭岳托侧营的曹文诏部外，没有再发现辽东兵马过来。”
这是大家都在关心的，自从入关后，黄台吉便一直遣出哨探留意辽东动向，他进攻辽东受阻的卢象升，无疑是他最为警惕的存在。
但是眼下都已经到了蓟州。
辽东就是耳朵聋了也该有所动作才是。
怎么会就赵率教、曹文诏动了，卢象升怎么敢不动？
但另一方面来说，让他倍感警惕的辽东关宁军没有动作，对于他们现在的处境却是万分看好。
尽管他有些担忧。
这时候卢象升不动，那说明着对于卢象升当前必然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黄台吉说道：“加多几支哨探，最好深入辽东，探清楚关宁虚实。”
豪格连忙点头答应：“是。”
随后黄台吉这才看向其他将领。
“我决定了，明日凌晨，发起总攻。”
此话一出，营内诸将顿时精神一震。
“接下来，听我部署。”
众将顿时齐声应道：“是。”
黄台吉当即命人挂起舆图，亲身站起，开始进行了战斗部署。
其实说是部署，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言语，而今与大明官军对峙，从他们这里大营，到蓟州城前，直线不过六里，都是一片开阔地，周围山木早便清野过一次，他们结营后也清野了一次，唯有两边延展的过宽，但饶是最边的营帐，距离着山林少说也有一里到两里。
岳托本营被袭，也是完全没想到执勤的哨探全被曹文诏给清理干净，导致没有示警，才被曹文诏得了手。
而今营帐也经过收缩，不再延展到那边，四周也都加设了重重夜哨，预防再次遇袭。
黄台吉的部署很简单，两件事，凌晨骤然发动攻势，一举将摧毁明军第一条、第二条战线，最好就是明朝皇帝没有在蓟州城，在明军战线内，这样一举攻上去后，擒获明帝是为最佳。
但这种希翼太过渺茫，不太可能，所以第二件事就是必须在天明前攻到蓟州城前，尝试雷霆攻城。
不再做什么试探。
要么不动，要么就直接全军全部压上，就赌明军扛不住大金的攻势。
而关于这点，几乎没有人会觉得除却已经对野战有所经验的关宁军外，关内的明军能阻挡大金的野战攻势。
众将战意满满。
议事过后，黄台吉又专门留了蒙古诸部专门叮嘱。
蒙古诸部虽说整体行军差大金很多，但是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黄台吉专门将他们安插在了左翼进攻。
随后又许诺了一番战后奖赏，这才解散他们。
随后黄台吉又亲笔写了一封议和的书信，如以往那般送与了对面明军，只是有所不同，这回谴责了明军的偷袭行径，以上国之威，却行此小道，有失国仪云云。
也不在乎这封信会被大明皇帝怎么看待，在黄台吉看来，用以迷惑对方也行，迷惑不了也无所谓，只是随手一招罢了。
议和不议和，谴责不谴责，一切都仍旧需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很快，随着入夜，各营迅速开始了整军。
黄台吉仍旧未眠。
他赌习惯了，像这种举大金国运来赌，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了，尽管每次大多都是赢，但他每次都感觉到相当紧张。
只是这种亢奋和紧张无法对外人道，而他自己，其实也很享受这种状态。
无论如何，此番大金赢面很大。
结果就在此时。
帐外忽有亲兵急匆匆来禀。
黄台吉也懒得宣卫入内，只亲身出帐，笃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亲兵见大汗都出来了，连忙跪地禀报：“明军！是明军！”
“明军怎么了？”黄台吉笃眉看着这个大喘气的亲兵。
“明军来袭了！大规模来袭！”
恰好此时，诸将也纷纷过来，显然，他们也都收到了消息，所以匆匆而至。
“明军来袭？”黄台吉怔住了片刻，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当真？”
“千真万确！”
一旁的诸多将领也纷纷开始请战。
“大汗，出击吧！”
“大明这是在找死！”
“就是，竟然寻我等野战。”
“大汗……”
黄台吉回过神来，看着诸将希翼的面庞，心中虽然惊疑明军为什么会忽然出击，但是却也无法否认这是绝佳的机会！
于是，黄台吉也不再犹豫半分，也根本来不及再行祭祀，便冷声发号施令。
“全军将士听令，速速出击！不管明军是佯攻，还是再想行曹文诏故事，这次都不许再放他们回去！传我军令，全军压上！”
“是！”
将领们齐刷刷应是。
然后轰然领命而散，乃是各自归营速领军。
而黄台吉也入帐内披甲，亲身前往了营中高台。
登上高台，甚至不用望军镜来看，便足以看到不远处一片火光，无数骑兵、步兵举着火把，犹如星空繁星，呈一片片的方阵一般压了过来。
而金军大营亦是不断有旗兵出击。
最先头的旗兵已经与明军接战。
因为明军先发制人，金军骤然接击，一开始有些落于下风。
但随着金军各将领亲自领兵调整，瞬间局势发生了变化。
轰隆隆——
明军的火炮开始发射。
一轮轮炮火开始在夜色中轰炸，而在炮火掩护中，其中一支明军引起了黄台吉的注意。
他询问旁边跟随的汉臣文馆。
“那是哪支明军？就是所谓的御军么？”
汉臣文馆连忙举起望军镜仔细辨认，果然辨出那支异军突起的明军，这支明军在炮火轰击下，一往无前，整个步兵军团执着长矛，横扫沿途旗兵，大有一往无前的气势，而且进军极快。
“不，那不是御军……”文馆连忙否认，“他们没有配备御军精甲，也没有用火器，您看，他们所用长矛皆是白杆，他们是四川的白杆兵！”
“白杆兵？”黄台吉讶然。
身为大金的军事领袖，对于天下兵马自然有一定的了解，白杆兵他自然也不陌生，所谓“白杆兵”，就是以持白杆长矛为主的军队，这种白杆长矛是石柱土司秦良玉根据当地的地势特点而创制的武器，它用结实的白木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必要时，数十杆长矛钩环相接，便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悬崖峭壁瞬间可攀，非常适宜于山地作战。
但是于现在的战场而言，优势并不大，此时的骁勇，也不过是瞬息。
黄台吉只是难以置信白杆兵竟然已经从四川奔赴而来。
文馆连忙解释：“必然是勤王号召，白杆兵素来以骁勇闻名于世，急行军之下，到达此地也是正常。”
黄台吉顿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他似乎为了与大明皇帝对上，而耽搁了许多时间，大明各路兵马勤王而来，这无疑增加了诸多变数。
他应当按照先前所商议的那样，潜越蓟门，如此才能将大金利益最大化……不，在正面上击垮大明军队，将大明皇帝擒获，才是真正的利益最大化。
黄台吉目光仍旧平静，迅速安定了有些动摇的内心。
因为他注意到岳托的镶红旗正在夜色中打着旗帜迅速朝着白杆兵迎击。
而除却此地战场，其余的大多数战场上，金军已经抗住了明军，甚至开始迅速反击压着明军。
只是明军的炮火一直不停，导致金军各旗的推进并不快。
得想办法端掉明军的火炮。
黄台吉正在思考之际，秦良玉部也与岳托部撞上。
两军接战，白杆兵顿时一滞。
没多大会儿，秦翼明便着急过来禀报说道：“姑母！这股金军贼凶！专以重骑冲锋，咱们的兄弟顶不住这样的冲锋。”
秦良玉面色清冷，她从容说道：“结阵。”
秦翼明连忙领命：“是。”
随着传令下去，白杆军迅速开始了变阵。
白杆长矛虽是地方特色的武器，但是在结阵方面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和当年戚家军用狼筅所组的鸳鸯阵有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在结阵之后，被金军骑兵的冲散的窘状登时得到了缓解。
但是不到片刻，金军步兵便迅速插了上来，再次与白杆军战作了一团。
“明军的火炮攻势似乎减缓了。”
“应该是因为交战深入，又是夜色当中，明军火炮不敢肆意轰炸，以防伤及友军。”
岳托精神一震，道：“那便是天助我也，传令下去，发起总攻！”
“是！”
金军士气再次提升，白杆军面临的压力骤然变大。
眼看白杆兵被击得节节败退，面色清冷的秦良玉此时忽然发令。
“回转！”
白杆兵登时迅速向后回转，同时忽然让出一条道路，一支明军异常骁勇的登时从白杆军身后冲出。
“杀！”
“杀死他们！”
“忠君报国，正待此时！”
“大家快冲啊！”
这支明军正是御前左军！
为首的孔有德身先士卒，面色冷峻，直引着御前左军杀入岳托阵中，登时与岳托旗兵绞杀在了一起。
营中高台的黄台吉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看着这支杀入战场的骁勇军队，又用望军镜仔细观看，只是夜色当中，饶是那边有火光，但仍旧看不真切，他登时说道：“这应当便是大明皇帝的御军了。”
看来，这就是大明皇帝的底牌？
果然有几分骁勇。
但是单凭这样，可不行。
黄台吉看着偌大个战场，整个开阔地似乎已经成为了绞杀场，除却白杆兵和御军这边，其他地方饶是有火炮支援，都被金军给打的节节败退，甚至有地方已经落荒而逃。
就以当前的局势，根本不能算是焦灼，应当算是金军大优。
“走，是时候出击了。”
黄台吉转身从高台而下，他打算亲自引本部正黄旗出击，这样才能彻底的将大军压上去。
“传令下去，凡无伤者敢退于我部者，以军法杀无赦论处。”
一边朝着已经整军待发的部众而去，黄台吉一边冰冷下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