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大师学习人类高手棋谱，利用计算机的天生优势，怒下三千万盘，棋艺精进，天下无敌。这件事我们至少还能理解，毕竟不论是何等高手，一生不过十万盘棋，总是比不得电脑的。”古力如此总结。
“即便李世石输了阿尔法大师，从某种程度上，他只是受限于人类的算力，不能如计算机一样遍历天下棋谱。”
“可现在，阿尔法零只靠一副棋盘和黑白两子，没看过一个棋谱，也没有一个人指点，从零开始，自娱自乐，自己参悟。”古力觉得这其实比人类更强几分了，毕竟人类还要去道场学棋呢。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让人类多少显得有些多余了。”柯洁其实是此时世界上最能理解阿尔法零的人，他此时虽未取得世冠，却也已经崭露头角。
阿尔法零的一些妙手，有时与柯洁的棋感不谋而合。“阿尔法大师平时还是很像人类高手的，偶有奇招，我们也能大概揣测，看懂三分。现在阿尔法零看得我根本就是怀疑人生了，单看这些棋，真的看不明白好在什么地方。可最后合在一起，就起了滔天威势，如洪水猛兽。”
古力看到三四十手，心中早已被折服。“李世石肩冲了左上！他在学阿尔法大师的招法！”
点三三，以及刚刚这个位置的肩冲，都是前几天阿尔法大师常常会使用的招法。
人类此前并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李世石之前的应对也称不上是完美。
因而此时的李世石化身慕容复，倒不是想要借此招法取得胜利，毕竟对方打阿尔法大师的胜率乃是99比1。
李世石的行为更像是讨教，若是有人出AI的这招式，应该如何应对呢？
结果阿尔法零根本就不理这一步！
孟繁岐紧盯屏幕，随后代阿尔法零下出了一手左侧的高位拆边。
完全无视了左上李世石讨教意味的肩冲，也无视了左下李世石两个小飞。
“任性，太任性了！不管是左上还是左下，在我看来都是非应不可的！”
古力觉得，阿尔法零这么下，两个角都是大损。左边高位孤零零拆了两子进去，又有何用？
“李世石这么下去，轻松就能占据左上下两角，分出神来便可一起回头合围。”
“即便最后围杀不成，目数也是大胜，毕竟守两角可比孤零零守这侧边，孤立无援要容易太多了吧！”
“李世石还是顾虑太多了，见阿尔法零不理，也不敢自己下自己的，两手占了些优势后，又下应手。”柯洁见阿尔法零竟然不理两角的攻势，有些恼怒：“如果换做是我，直接把两角下成铜墙铁壁，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应是不应？这些地盘你要是不要了？”
孟繁岐接连落子，连续两颗小飞，李世石直接在左侧外围落子包夹。
你敢不应我两角，我势要将这支孤军围杀在左侧！
阿尔法尽力突围，向外尖出，李世石则死死堵住，绝不让步。
围堵之余，还在中间扩大自己的地盘。
“阿尔法零想干嘛？这几颗棋子硬跑是能跑，但一路跑到中央去也于事无补啊，反而让李世石连成了一片。”
阿尔法零的想法自然不是那么简单，随着孟繁岐的落子，双方先是在下方短兵相接。
李世石如临大敌，可被迫两手提掉一子之后，却发觉阿尔法零根本是虚晃一枪，飞速地又扳去中央。
三五步之后，左侧这一支孤军竟然硬是活了，并且将李世石的效率打得很差，可以说得上是教科书一般的治孤了。
“阿尔法零不仅把左侧的棋做活了，还把李世石上下的形状逼得很差。”古力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起初不应，众人都没有办法理解，可这棋越下，李世石的形势则越差。
原本以为左侧上下两角都占据了巨大的优势，可偏偏奈何不得这支孤军，硬生生地被它做活。
不仅如此，原本所谓厚势的两角，也被硬生生地掏走。
“屈辱...这简直是屈辱啊...”柯洁掩面无语。
左侧两角阿尔法零两次不应，只看这个局部相当于让了两子。
结果不仅侧面活了，甚至反过头来把你觉得稳稳当当的两个角全都给掏了。
李世石下到后面越发急躁，他十几年来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啊！
“这实在是太震撼了，不了解的围棋的人，很难理解我们的沮丧、惊奇乃至于恐惧。我刚刚去打听了一番，阿尔法零的训练只用了几天的时间，他的学习盘数甚至比阿尔法大师还少。”
“这就像是一周速通唐诗成为李白，十天练习篮球暴打乔丹。人类围棋完全被冰冷的算法所征服，千年来残酷而唯美的棋道，正在逐渐丧失其神圣性。”
“三五千年的围棋被三五天走过。”古力对其中的含义没有多言，多做解释。
可所有人都清楚他的意思，此前的阿尔法大师碾压了人类的智力水平，但学习了3000万张人类棋谱毕竟是以人类为师，就像是徒弟赢了师父，师父还能勉强展现自己的风度：
“为师欣慰，将为师所学尽为所用，广为创新，不枉我教了你这么些时日。”
倘若我们再自恋一点，大可以说，阿尔法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这个巨人就是3000万张人类棋谱，或者说，是人类三千年围棋经验的总和。
而阿尔法零的象征意义，则彻底摧毁了这种骄傲。
人工智能只需几天的时间，便可另立门户，成就围棋神明。
并且对于这个围棋神明来说，人类是多余的。
在人类高手看来，阿尔法零展现的实力已经至少可以让李世石一子了，但在后台的监控室内，其实deepmind团队相当紧张。
因为他们经历了上一盘的失败，很担心吹出去的牛阿尔法零圆不回来。
“为什么我们都不应对李世石的攻势？阿尔法围棋又坏了？”
整个团队全程提心吊胆的。
一群人针对棋盘开始了激烈的讨论，最后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懂局面现在到底是谁优势。
也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分辨阿尔法零的哪一步是妙手，哪一步是有问题。
大家都只是焦虑地猜测和讨论。
此时的解说台，已经开始宣布结局了。
“阿尔法零开局棋步怪异，按人类高手的理解，局部多次大损。但现在似乎比赛要结束了。”
“这看起来像是十一段的招法，看起来太诡异了，我们都琢磨不透。或许我们需要仔细研究这些看上去奇怪的招法，以调整我们对围棋整体的认知。”
“差不多可以点目了，阿尔法围棋官子不会收输的，这时候的变化已经很小了。”
“差了多少？”
“还是熟悉的一两目，不过，其实中盘的时候就大势已去了。我相信如果换李世石自己来下，赢自己十几目都有可能。”
中盘的确大势已去，但李世石还想看到更多这种奇怪的招法。
阿尔法零让他感到惊叹，原来人类几十盘棋才有一手的开创性下法，实际上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人工智能会成为围棋新的典范。
“结束了吗？赢了吗？”一群deepmind的研发人员在控制室如同无头的苍蝇，他们都不确定是否胜局已定。
“阿尔法零说它将要认负。”控制室内，席尔瓦皮了一下。
戴密斯脸色大变，如临大敌：“真的假的？什么情况？”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真是荒唐。”
“真会演啊。”
“哈哈，我看到戴密斯那个表情就演不下去了。”
“他认负了，比赛结束了。”樊麾做了最终的宣判。
这一场棋下了很久，孟繁岐终于看到李世石将他之前提走的棋子放在了棋盘的边缘。
他认输了。
整个酒店内，坐在棋盘前的孟繁岐是最为焦虑的。
因为他这一次看不到后台，完全不明白棋盘上的局势到底是如何。
此时此刻，一切终于都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