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忌讳观星楼居住的云沧派高人，也或许是宁掌事在宫中向来如此谨小慎微，即便是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追来，她也并未施展任何术法和功法，依然沿着夹道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走。
画角很快便追上了她。
羊角灯笼的光线淡淡的，笼罩住宁掌事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瘦长的影子。
“宁掌事留步。”画角说道。
宁掌事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看清身后的人画角后，眉梢挑了挑，不动声色地沉下脸来，冷声问道：“姜娘子，你以为过了二选，韶华宫的规矩便不作数了吗？”
自从来到宫中，宁掌事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画角，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画角单独说话。
韶华宫的规矩画角自然知道，她夜里扮成内侍私自在外游逛，罪行往大了说，可以是刺杀之罪。
但她既然敢这样不加掩饰追上宁掌事，就有法子让她不会责罚她。
画角敛眉一笑，语气慵懒：“倘若有人发现，宁掌事就说我是内侍不就行了。”
宁掌事冷笑：“你是想让我替你遮掩？”
画角脸色微凝，换上一种严肃的语气，说道：“倘若宁掌事肯包庇我，我自然也不会说出宁掌事夜里在荣华宫张望。”
宁掌事冷冷一笑，丝毫不为所动。
画角直视着宁掌事的双眼，又接着说道：“更不会说出，宁掌事您就是团华谷千秋宫的宫主宁芷。”
自从知宁掌事是空念师太的宁师姐后，画角便暗中吩咐章回去查了宁师姐的身份。
团华谷因着避世而居且行事低调，谷中弟子都神秘至极很少有人知晓。团华谷谷主之下分两个宫，分别为千秋宫和万春宫，这两宫的宫主分别是宁芷和周思。
这个消息并不能让画角确定宁师姐就是宁芷。
不过，画角听阿娘说起过，空念师太不是寻常伏妖师，能被她称为师姐的，在团华谷地位应当不会太低。她认为宁师姐是宁芷的可能性很大。
果然，宁掌事听到画角的话，神色终于有了些微变化，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她到底在宫中隐了数年，早就练就了处事不惊的本领。
她很快恢复沉静，冷声说道：“姜娘子，话不能乱说。”
画角挑高手中的灯笼，望着宁掌事神色如常的脸，微微一笑，说道：“宁掌事，听闻云沧派的掌门王御已经到了阑安城，倘若让他知晓团华谷的一宫之主居然在太后娘娘的宫中隐了这么多年，你说，会怎么样？”
宁掌事面上神色变幻莫测，略一沉思，朝着画角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便转身匆匆而去。
画角忙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回了韶华宫。
在门前，遇到巡视的宫中护卫，问起两人怎么回事，宁掌事说道：“有小娘子夜间发病，我带内侍去取了些药。”
画角勾唇笑了笑。
宁掌事果然选择了庇护她。
两人回到韶华宫宁掌事所居的屋中。
宁掌事的房屋比之参选闺秀们居住的房屋要大得多，屋内陈设着长几，上前放着一盏烛灯。
房屋正中，放着一架四扇折叠屏风。
画角刚进去，房门便砰一声关上。
宁掌事蓦然转身，一抬手，掌心浮起一道白光。她一步一步逼近画角，冷声说道：“姜画角，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画角瞥了她一眼，缓步走到屋中的桌案前坐下，淡淡说道：“不怕。我晓得宁宫主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你晓得我也是伏妖师，我们若是打起来，必会惊动观星楼的人。再者，你应当晓得我此番进宫选妃的目的，我只要寻找表姐的魂魄，对宁宫主为何在宫中隐藏多年毫无兴趣，也无意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宁掌事掌心的白光渐次黯淡，望着画角冷冷问道：“你为何要追上我？”
无缘无故戳穿她的身份，必是有事。
画角轻轻一笑，说道：“我想知道，荣华宫有什么秘密？”
姜如烟的魂魄就在荣华宫，宁芷今夜在荣华宫观望，说明她知道些什么。
宁芷沉吟不语，过了会儿，方说道：“此事我也正在查，在没有查清之前，我也不敢妄自断言。”
画角沉吟，如此说来，荣华宫确实是有问题。
“那么，我表姐姜如烟的魂魄如今可安好？”画角问道，“姚掌事为何要到荣华宫中去？此事可与她有关系？”
宁芷说道：“姜娘子，我只能说，你表姐的魂魄暂时还无碍。我奉劝你小心谨慎，不要随意乱走。否则，出了岔子，没有人能护得了你。今夜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回去，好生准备三选吧。”
画角见再问不出什么来，慢慢起身，朝着宁芷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宁芷自窗子里看着画角的背影拐进了月亮门，抬手将窗子合上。
她身后的折叠屏风发出一声轻响，自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年轻小娘子，身着宫女服饰，模样清秀。
她走到几案前凝立，一脸担忧地问道：“宫主，你为何放过她？”
宁芷淡淡说道：“我没有把握将她一击而杀。再者，看在空念师妹的面子上，我也该饶她一回。”
“她不会坏了我们的事吧？”宫女幽幽问道，“倘若出了事，我们在他面前该如何交代？”
宁芷沉吟着说道：“无碍，她若是去了荣华宫，也不会坏我们的事。今晚之事，你便不用向他禀告了。”
宫女闻言点了点头。
*
画角入了月亮门，却并未即刻回到屋中，而是翻身上了屋顶。
她召出千结，命他飞到宁芷的屋檐上偷听。
方才在屋中时，屏风后躲着的人屏气敛息，因此，画角起初并未察觉到屏风后有人，在她威胁宁芷时，方听到屏风后细微的吸气声。
那人是谁？
画角甚是好奇。
她候在屋檐上，过了会儿，便见一个宫女自宁芷的屋内走了出来。
屋檐下的灯笼轻晃，淡淡的光芒映出她的面容。
画角盯着她的眉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人，她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