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古女子向来不以博才为德，臣妾从前虽粗识了些文字，却也只是为了谨习《女则》《女训》罢了，所以实在不敢妄论御诗，若是姐妹们皆同臣妾一般，还请皇上恕罪。”祥嫔叙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皇帝又将祥嫔的话品了一遍，“可是祥嫔从小受教的？”
祥嫔不解其意，只能应道：“是，女儿家恪守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便是应当从小学习的。”
筠仪听此言心中不由得想要辩驳，祥嫔此言于常理确无差错，可究竟断了女子习文的念头，若真有一日叫自己浸在四德之中，便是如同把她淹死了一般难受。
“徐惠文而有行，援笔成文，作《拟小山赋》《长门怨》，是为唐太宗贤妃，明成祖仁孝皇后自幼便有‘女诸生’美誉，皆传作一时佳话，于朕看来，女子有才情不算坏事。”崇珩缓缓说道。
万蓁闻言轻轻转眼，淡淡地望了一眼皇帝，又垂下目光微微品了品杯中茶。
筠仪心中也有些触动，她自幼的喜爱未被母亲阻挠，也未被父亲干预，尽管不是当世的正道之风，却也能得到夫君的赞同，虽在这泥沼中，也是人生之幸。
“皇上圣明。”祥嫔不再多言，待皇帝恩允便坐下了。
陶姜上前接过祥嫔手里的御诗，又放至皇帝面前，崇珩懒懒地看向殿外，又将视线扫过众妃。
“阮常在平日里喜读书，也来看看。”皇帝开了口，支着手含笑看向筠仪。
傅胥宁反应极快，当即抚掌，道：“是了，阮常在聪颖伶俐，听闻平日里又常常手不释卷。”她正含笑看着筠仪，“想来定是能比臣妾这般目不识丁的人更能通晓诗中的意趣。”
阮筠仪在宫宴场合不大说话，极少被人提及，她也知当前的情形自己乐得清净，当下皇帝发话，那写着御诗的纸便呈到她面前，她急忙起身拿过御诗回话，电光火石之间也打好了满是溢美之词的腹稿。
她原本想着自己在此只管一心赴宴，蓦地无端被提及当真始料未及，当下如此仓皇之状不必抬头也知众妃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阮常在不急着回话，多读几遍也无妨，若是说不上来……”崇珩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着看向她，又举杯朝皇后说，“皇后可要替朕想出个法子罚一罚阮常在。”
皇后乐得开怀，“臣妾遵旨，若是阮常在说不上来……便罚酒一杯，也作一联诗。”她看向皇帝，以征求道，“皇上认为如何？”
崇珩点了点头，算是默允了。一时间筠仪仿佛感受到盯着自己的目光又灼热了几分，她如临大敌，细细读过御诗也不知怎么评判恰当，无奈地心想为何当中之下总有这样一番为难事落在自己头上。
她正欲开口，想着用个不偏不倚的话应付过去。
“回皇上的话，阮常在平日里喜爱看书，可她解诗慢，皇上不妨宽限些。中秋佳节一同赏月便很好。”兰珠着急不过，便出言解围。
“朕知晓你二人一向交好，你出言替她说话是你的好性子。”皇帝温言道，“可今日这事朕可不依你。”
兰珠也知怎么也说不住，懊恼地坐下了。
筠仪本有对策，见兰珠为自己说话，心道若是当下立即便有了解诗之言，怕是又会叫兰珠难堪，一时竟然梗住喉头，没了言语。
“既如此，那阮常在不妨明日午后来同朕细说。”崇珩见筠仪无言，沉吟片刻竟又应允了兰珠的话，他目光烁烁，沉声道，“朕倒真想听听你的见解。”
筠仪对上他的视线，心里漏跳了一拍，总觉得崇珩眼里敛着的眸光被月华照亮了许多，偏偏他又是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自己心底生出一种莫名感受。
皇后撑着身子，在一侧凝视着皇帝看向筠仪的目光，含着欣羡的笑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弄已然微微隆起的下腹。她默默念道，孩子，娘亲有你，娘亲就不寂寞了。
简嫔也心中生羡，又不愿在这场合露了底，便只能嘴上耍些厉害，当下不禁微语一句：“又是个成了精的。”
虽是微语，旁边的人却还是听了个明白，左霜萼虽说也不喜爱好人前卖弄的人，只是忽闻简嫔这话，又不免轻嗤一声。
简嫔转过来睨她一眼，霜萼只作不知，便又神色自若地饮起酒来。
众人经过这一桩事也并未过于挂心，又一同赏月，皇后又坐了片刻便觉得疲乏了，向皇帝告退回宫，崇珩便说佳节陪着皇后，便也离了席。帝后一去，众人便也尽皆散去了。
万蓁今日都仿佛存有心事的样子，不曾多言，事不关己，自然乐得自在，不必多作虚伪表情。
礼乐奏响时万蓁已是神游万里，现在回了承乾宫则更为少言，万莹是随着她一同回来的，见她这般，便道：“堂姐可有心事吗？”
万蓁淡淡地摇了摇头：“不过是夜风吹得人体寒心燥罢了。”
万莹颔首，今日忙了一天，现下不禁感到有阵倦意上来，就用手帕掩了掩嘴。一回过神来，又见万蓁瞧着自己，万莹自觉尴尬，便陪着笑意斟了半杯茶，想借此来驱散些许疲惫。
“今日算是累的，你也快些回去安寝吧。”万蓁道。
“倒也没多累。”万莹悻悻道，“堂姐，今儿是中秋，是家亲团聚的日子……”
万蓁明白过来她是想多陪陪自己，就也舒颜，却只轻轻应了半声，便又继续着沉默。
见她如此，万莹也只能自语道：“方才席间拘着，不敢多吃，现在倒是饿了。”说着她便自己伸手挪动桌上盛着茶点的瓷盘。
万莹凑近了仔细一瞧，盘中垒积的正是一盘月饼，随手拈来一个，张口咬上一口，蔗糖清甜，果仁酥脆，松香四溢，依次在唇齿间蔓延缭绕。
这下倒是真教人饥肠渐显起来，不多时万莹便吃完了那个月饼，又赞道：“这厨子功夫倒是不错，将这月饼做的勾人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