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躺在冰凉的手术床上，双眼自然紧闭。
在她的头顶方向，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手术刀。
有条不紊的工作中，医生额头的汗水一次又一次地被助理护士擦掉。
情况似乎越来越好，医生从容不迫的神色一成不变。
只是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少。
海底深处，微缈的光芒越聚越多，这种名叫希望的光芒让死神眼里闪过名为厌恶的情绪。
祂挥动镰刀的手臂越来越快，无形的刃芒将一道道光击得粉碎，寒冷的刀刃直逼女孩的灵魂。
光芒出现的速度已经跟不上祂舞动的镰刀。
兴奋的光芒再次在祂眼里闪烁。
黑暗中无尽的尘土化作淤泥，欲要将眼前的身影掩埋。
手术室里，沉稳的神色渐渐凝重，医生的额头再次布满了汗水。
护士递来工具的手也微微颤抖。
沉凝的气氛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手术室外，申葳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两道泪痕。
姜琳挽住她的手臂，不住地安慰着她。
那种即将失去最珍重的东西的感觉让她锥心地疼痛。
没有四季的海底忽然下起了蒙蒙的细雨，飘散的光芒融进了大地。
死神的镰刀直直挥向女孩的灵魂。
每一次挥动都会让这海底唯一的光芒微弱一分。
她的身影已经狼狈不堪。
满身伤痕像是被撕碎之后强行揉捏拼凑在一起后留下的痕迹。
肉体凡胎在此刻无比脆弱。
钟灵带着那微弱的光向着死神的镰刀不断挥舞着拳头。
她们的交锋是意志的战斗。
带着不屈的求生意志。
手术室里，和钟灵各项生命体征连接的仪器显示的指数都在预示她现在状况并不乐观。
但，她那坚韧的求生意志打动着在场的所有人。
手术时间已经超过三小时了。
比她们预期的时间已经很接近。
但，显然目前的情况说明他们仍旧需要不少时间才能结束这场战斗。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面对死神的侵袭，手无寸铁的钟灵宛若战神。
以肉体凡胎一次次击退了祂的进攻。
那一道道凛冽的寒芒让人望而胆寒，但钟灵的眼里始终是炽烈的战意。
面对这个眼神，死神心里愈发不爽。
祂不喜欢这些渺小的虫豸，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仅烦人，而且恶心。
但他们的灵魂味道实在太美丽了，那种迷人的香味光是想想就让祂垂涎三尺。
巨大的镰刀仍然不停地挥舞着，速度越来越快，简直像在钟灵身前布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刃芒组成的网。
钟灵一次次地摔倒又站起来，这样的坚韧也让祂无比震撼。
而想要得到她的欲望愈发热烈。
只是，当她再一次站起来时，就注定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不会是祂了。
“稳定了，心率正常、血压正常……”
助理的话语不断响起，将钟灵的状况实时报告给主刀医师。
主刀医师全神贯注，操作着手术刀不断将手术的危险期逼退。
他知道，这场手术过了这次波动期就稳了。
钟灵病症的手术难点就在这个关键时刻。
现在她的状况稳定下来，也让他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
他的手指舞动，像是在演奏一曲生命的赞歌。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术越来越接近成功。
海底深处，无尽的光芒已经将无边的黑暗驱散。
那本以被击溃的微光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坚韧无比，就连祂的镰刀也无法击碎。
光芒越叠越厚，像是在钟灵的躯体上披挂上了一袭盔甲。
她振步向前，扬起拳头奋力格挡开挥来的镰刀，猛地砸向祂的头颅。
这是她第一次用力地回击祂的进攻。
只这一刻开始，钟灵的每一次动作必然会在祂身上落下一击。
这每一击都带着她的愤怒。
每一击都藏着她的悲伤。
每一击都直达祂的心灵。
这是生命对死亡的回击。
她的命运，不该也不能被祂所主宰。
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昏暗的角落，钟灵的攻势愈发凶猛。
无边的死神军队包围了她。
这沉凝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环绕身躯的光芒凝成了实质，却不再有新的光芒融入。
一拳，一拳，再一拳。
她的身边，被击溃的黑雾已经将这世界再度笼罩起黑暗。
唯有其身边狭小的范围还有点点微茫。
“手术很成功，但灵灵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还需要看她的恢复情况。”
手术室外，枯坐许久的几人听到从里面走出的主治医师的话，欣喜和担忧混杂着复杂的心绪展露无遗。
“也就是说，灵灵并没有完全度过危险期，今晚过后如果醒不过来，她成为植物人的几率很大。”
医生的脸上看不出神色。
见惯生死的他说出这话也像是喝水那般简单、平常。
但，这样的消息对于等待的几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申葳心里的慌乱终于化作断线的眼泪砸落下来。
原来，那不是错觉的恐慌来源于此。
钟灵的病床已经被推回病房。
此刻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沉睡的公主。
申葳坐在床边，抬手为她抚平了微蹙的额头。
包扎着绷带的头部，已经看不见她那漂亮的黑发。
“灵灵，真是苦了你了，妈妈对不起你啊。”
她握住女儿有些冰冷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愧疚化作泪水滴在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背上。
钟灵身边的黑雾已经浓到让她看不清光芒下的双手。
这里的时间仿佛完全停滞。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挥出了多少拳。
她也会累。
只是每当累到无力抬起拳头时，不知从哪传来的力量又会驱使她去击退那觊觎她的黑暗。
哒~
一滴水砸在她已经麻木的脸上。
那熟悉的感觉，那若隐若现的呼喊让她空洞的眼神多了一丝灵动。
“妈妈”
嘶哑的回应从她的喉头传出，一股力量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啊！！！
她嘶吼着，实质光铠闪耀着无尽的光芒，将这黑暗撑开。
她狰狞的脸上满是求生的渴望。
扬起的拳挥出璀璨的一击。
这一击，碎了满目的山河，碎了祂的铠甲，碎了祂的头盔。
那破碎的目光中。
她读到了赞赏。
虫豸，你，赢了。
黑暗消散，钟灵嘴角含笑，那是生的喜悦。
她倒进尘土，在这淤泥里开出了最绚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