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自古以来便是至高无上的。
但在身份尊崇的同时，【天】这个字的含义却又是抽象的。
它既可以指代君王，也可以指代人的头顶；它既可以指代自然，也可以指代某种比人类品质更高尚和能力更强大的存在。
在听到【虚假之天】这个词语时，莱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以上四种，而是一个更为纯粹，或者说更为高层次的东西.....
【天道】，或者说是【上苍】。
从这个解释上来说，虚假之天的意思就很简单了...
“...神兽青龙，你能否解释一下刚刚的话？”沉默几秒后，莱特还是如此开口道。
“应...龙...”
然而这一次说话的不是青龙，而是玄武，它的声音也异常虚弱：“记忆...尚未...恢复？”
“我知道此身亦为神兽，对你们口中的虚假之天也有猜测...但我需要得到你们的证实。”莱特非常实诚的开口道，没有进行隐瞒。
“......”
闻言，两位神兽都沉默了，直到足足十分钟后，青龙才仿佛惊醒一般开口：
“...世人皆认为我等神兽乃天道赐下，承载天道之力，是为抹除人间乱象，肃正天子之殇。”
“获我等力量者，皆许得天力，超凡而脱俗......”
“此世之人都认为，只要获得了我等的力量，就可以接大汉之职，成为新的【天子】。”
青龙的声音尽管虚弱，但语气依旧坚实，并不像玄武那般近乎于要沉睡下去。
“...实则不然。”
青龙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紫色的雷电，与此同时，整个白色空间也有了变化。
一道雷电划过白色空间的上方，便如同盘古挥舞巨斧，将整个世界分为两半...这个世界也在破碎，但在破碎之后，新生在其中重塑。
山川、河流、树林...万事万物都在构成，这里仿佛在经历着一场新生的孕育。
“在降临此世后，我等的力量便不被自己所掌控...凡人说【神兽有灵】，实则...是这些【寄生】在我等身内的力量自己在行动...”
“这些力量...会随着我等的意志蔓延，我等的意志越强，它们便越强...甚至，它们能够反噬拥有力量的凡人...”
反噬，意志，寄生......
听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这力量的来源是天道，或者说——【虚假之天】，对吗？”
莱特忽然开口道，微微皱起眉头。
“...是。”
青龙没有否认，但它的表情却无可避免的浮现了一丝哀痛：“天道既没...外来之物寄宿其中，祂焚毁了规则，腐朽了一切.....”
腐朽...或者说【腐化】更为合适。
这句话莱特没有说出口，他只是观察着这两位神兽。
“...我等的意志衰弱，它们对凡人的影响也会衰弱...由此，我等不得不主动摧毁自己的灵性...”
主动摧毁自己的灵性？！
这......
直到这时，莱特的表情才发生了变化。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弘农王府内的白虎之力只有本能，而没有灵智；为什么周瑜所掌握的朱雀之力同样只有力量，没有半分灵性。
原来，是神兽自己抹去了自己的意识吗？
这...这无异于亲手杀死自己啊...这是否有些过于残忍了？
“应龙...你离开的早，体内没有寄宿【祂】的力量，所以不必像我们这般...”
似乎意识到莱特的心情变化，青龙却只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此为【祂】的阳谋。这力量已经深入我等的灵魂，我等不死，它们便不灭...它们一朝不灭，此世便会有倾颓的风险...”
说到这里，它似乎呼出了一口气，身体竟然微微放松了一些。
“...我与玄武深知，白虎与朱雀已先行离去，如今时候到了，我等也要踏上最后一步。”
“我等死后，污浊之力虽被创伤，但依旧存在...应龙，希望你能替我等完成最后的任务。”
“完成这最后的...属于神兽的...任务。”
此言落下，玄武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了，身体变得虚幻了起来...
随着它的身体渐渐消失，这个纯白的空间又多了些色彩。
河流开始涌动，森林长出枝叶，山川铺上了一层洁白的纱布...玄武逝去，从此之后世界上便再不存在【神兽玄武】，而只存在【玄武之力】，万载的岁月最终收束在了它自己的选择中。
“......”
一滴泪水忽然从莱特眼角滑过。
——他竟然流泪了？
明明只是才见过一面的神兽，明明对方所行所为皆为自愿，明明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为什么他还会感到悲伤，为什么他会流下泪水？
或许只是身份的原因，他现在所扮演的是神兽应龙——莱特如此想到，抹去了那滴泪。
“眼泪...么？”
青龙的气息在不断变弱，身形也开始变得飘渺不定，但它的目光注视着莱特。
自它拥有灵智开始，已有了万载岁月...在这般岁月中，它从未见过【神兽应龙】流泪。
“呵呵...”
它忽然无声的笑了笑，天空中缓缓出现了一轮新月，这是皎洁的、纯净的、美丽的新月。
“你来凡世的时间，比我等都要早，约莫...早十八年吧。”
“在我等看来，十八年弹指一挥间...但作为【人类】来说，这恐怕并不短，你也终于摆脱了我等神兽的命运。”
“小心那些眼睛...小心天上的星星。”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的兄弟。”
青龙的身影同样消失了。
自此，与上苍降下的四大神兽都失去了自己的灵智，变为了纯粹的力量...
“......”
莱特低下了头，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表情。
此时此刻，周遭的世界已然成型，两位神兽的陨落为这个世界增添了生机，点缀了色彩。
他本只为证实真相而来，此时他得到了答案，他却没有那种智者解答问题后应有的快乐。
他或许...
拿到这个身份的他，承载着一些东西的他，或许...
真的该做些什么。
沉默良久，莱特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起有些颤抖的左手，在腰间取下了假面，随后缓缓戴了上来。
戴上假面的一瞬间，莱特整个气势猛然一变。【凡人】的气息在渐渐远去，一股凡人不可察觉，不可名状的力量正在施加其身。
在提瓦特大陆上，这个假面是属于执行官【隐士】的，它能够屏蔽天机，隐藏自身痕迹。
而在这个世界...在获得了关于世界的【真相】后，这个假面的含义便不同了。
“......”
戴上假面后，莱特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心境犹如寒冰坚不可摧。
“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道。
“怪不得诸葛莱从文献中查到的【意识】一词被打上了标记，原来竟从那个时候开始，天道就已经被污染了么？”
“天道本无情，又岂会因【人间纷乱】而降下神兽...呵，真是好计策，侵蚀天道的存在，想必正是想看到人间的闹剧吧。”
“神兽降世，引得有称王之心的人争相追逐...祂却在神兽身上提前施加了腐蚀的力量，任何接触过神兽的人都会被侵蚀，从而成为祂的傀儡...”
莱特的语气非常冷静，冷静到了一种近乎于冷漠的程度。
“有意思...不过，此局亦有破解之法。”
“天...”
他看向天空，看向那一轮皎洁的新月。
新月旁，似乎有些细微的，在闪烁的东西...那似乎不是星辰，似乎又是星辰。
“权当这次行动为研究神明的第二道课题...研究【天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