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烛龙与獬豸
道清宗掌握了南洲大片疆域，自然也会网罗境内的天材地宝。
如今灵宝之类的肯定没有了，但一些上了年份的草药、以及上古留存下来的灵兽却是常有，这都是他们搜刮的对象。
这位“通风报信”的弟子就是其派出去的探子，负责收录治下宝材。
“神君，小子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是以不敢隐瞒宗主……呃，那贼人的恶行。”
“坐下说话罢，我既给你们生路，就不会言而无信。”
顾清摆摆手让他落座，又让人沏了壶茶过来。
“慢慢说，本君保证此间一切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呃……倒也没那么严重……”
少年低头拱手，这才将一桩秘闻道来。
“十年前贼人派我去东侧平原收集灵草、捉拿有灵瑞兽。
不想一日大雨难歇，水漫如瀑，小子因灵气枯竭只能躲在山崖下避雨，碰巧瞧见远处天地忽明忽暗，如昼夜轮转一般。”
“哦？”
顾清眸子微动，能引起天象变化的东西大多都是先天之物。
少年连忙应声：
“小子不敢撒谎，当时我为邀功特地走近些观察，这才看到崖壁下神风阵阵，连骤雨都被吹开了。
待我想再近些，一只鳞甲漆黑、毛发雪白的麒兽忽地从山涧中扑了过来！
我慌忙向后逃窜，可回头看时却发现那兽并不追咬，它像是在守护洞窟内的某件宝物，亦或是亲族也说不定。”
少年口齿清晰，将所遭遇的奇事尽数道来。
顾清微微颔首，能影响一地昼夜，又有神风呼啸，若非灵宝，便是那烛九阴的神通了。
九阴又唤烛龙，传闻他人面蛇身，直目正乘。
其瞑乃晦，其视乃明。
不食不寝不息，能请风雨。
此话不难理解，说的就是他睁眼为明，闭目则暗，吐息间可招风雨。
难道说巫妖终战后这位祖巫落到了南洲？
顾清神思微动，下意识探了探储物戒内的精血。
可神血毫无异动，只安静地悬在虚空。
“你还记得那处所在吗？”
“记得记得！不过不瞒神君，此事吾已告知贼人，本来他这两日就要过去的，不想您……”
少年低下头，声若飞蚊。
“呵呵，看来是他的命数太轻。”
顾清嘴角一翘，这就好比凡人拿了太极图，你不死谁死？
“走吧，带我去瞧瞧。”
“是！”
如此顾清也不顾什么财宝了，直接踏上车辇让他引路。
不过等到了近前，少年倒是踌躇起来：“神君，小子不会赶车啊……”
看着六尾神兽警告般的眼神，他就是会也得说不会啊！
“无妨，你只在车辕上指明方向便可。”
“哦，哦好！”
少年顿时如释重负，连忙抬手指向东侧山谷。
见状白尘遂踏入云霭，刹那无踪。
……
少年修为有限，即便走了十多年也不算遥远，故白尘纵越数次就到了附近。
此地是万里平原内为数不多的山岳，左近还有不少凡人聚集，并不孤僻。
望向这片狼牙犬呲的山涧，辇中闲坐的顾清推算出不少东西。
至于准不准，就只能下去看看才知道了。
“神君，就是这里了，只是小子不敢保证那神兽还在这里。”
“不必担心，它并未离去。”
看着山涧中玩水的幼年獬豸，顾清心下满意。
一般的灵兽他瞧不上，而麒麟凤凰一属因果又太多。
他之前还想着若无缘分就只能靠天河水牵引了，不想念头刚落就有祥瑞“来投”。
獬豸一属最是通灵，且因数量稀少极难认主，地位倒比龙凤还要尊贵。（xie，zhi）
不过此兽气息并非成年，体态也只比虎豹大些，应是刚孕育不久。
顾清有些疑惑，如今的洪荒很难再孕育神兽，哪怕龙族多子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修炼还是要死。
而这只獬豸不但刚刚出生，甚至还没步入修行，实在奇怪。
“你们两个在此地等候，吾去去就回。”
“是。”
少年连忙应声，前面的白尘则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
行出玉辇的顾清拍了拍它头顶：
“怎么，修行这么多年还怕被一个‘小孩子’比下去？”
“呦！”
我才不是，我只是觉得它太丑，不符合主人的气质！
“呵呵，莫要顽皮，等会这兽儿若真的跟来，你可不许吓唬人家。”
“呦……”
白尘点点头，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待落下云头，獬豸立即就察觉到生人气息，不由呲牙咧嘴的恐吓起来。
顾清微微一笑，看样子这兽儿还未能炼化横骨，无法开口说话。
“别紧张，吾不是坏人。”
不想此话一出兽儿更加惶恐，师傅说过凡称自己不是坏人的就一定是坏人！
它能感受到顾问的实力比它高出太多，想必今日就是今日，为师而死也值得了！
吼——！
怒吼一声，兽儿登时四蹄踏空奔袭而来！
其上月角乍起烁烁华光，企图错乱顾清的神智。
“呵呵，小孩子不听话可是要挨揍的。”
顾清满脸“慈祥”，食指轻点就止住了它的冲势，将其定在了半空。
看着它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顾清没有强行收拿，反而卸了力道将其放下。
“如何，还要动手吗？”
“吼……”
我不怕你！
虽是狠话，可一点儿气势也没有。
顾清呵呵一笑，正待他想问问其在守护什么时，侧旁崖窟内倒先传出了一声久远的呢喃。
“道友别难为它，有什么事进来说罢……”
顾清眸子微动，未待他回应，眼前的兽儿倒先发怒了。
嗷——！
师傅！不能让他进去！你受伤了！
真真是夺命三连，一句话就将老底抖落个干净。
“唉……你自去玩耍，不要胡闹。”
那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獬豸一族不都挺聪慧的么？
难道是在母胎里待太久的缘故？
见状兽儿还想反驳，可却被一声愠怒吓没了声。
“怎么，师傅的话也不听了？”
“嗷……”
垂下头颅，它只得不情不愿的让出洞口。
顾清笑着拱拱手，既然知道内中人的来历，礼数自然不能荒废。
“前辈放心，晚辈并无祸心。”
说着他无视了外间阵法，直接行入了洞窟之中。
见此烛九阴叹了一声，只盼来人真的良善，否则自己绝无生路。
洞窟很深，顾清走了百多里才见到一方开阔空间。
内里萤火闪烁，兰草婆娑，勉强能看到两旁的石壁。
嗡——
怎待这时天地忽然大亮，堪比金乌的神光凭空乍现，将硕大的地底洞窟照的分明！
“道友可是为什么宝物而来？若是如此怕要让你失望了，此地只有我这个老头子罢了……”
声音颓丧，似还带着远古的沧桑。
顾清却俯身拱手，只作晚辈。
不论是寿数还是后土娘娘的恩情，他都该敬重些。
“前辈玩笑了，晚辈乃人教弟子，今次是特地来拜见祖巫前辈。”
“嗯？”
光明刹那消失，幽渺之暗渐次袭来！
烛九阴再难保持平静，此人怎会知晓他的身份！？
而反观顾清却古井无波，甚至还有些感慨。
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当年凶威赫赫的祖巫，如今会被一个小辈吓得神魂不宁？
扫了眼四周的黑暗，顾清大概明白这位祖巫的神通了。
此法并不能真的影响天地，其只是在意识层面上扭曲光阴，遮蔽日月。
而要是这个地界够大，自然就会让人以为连天地都跟着变化了。
不过此法也并非一无是处，如今顾清修至太乙圆满，竟也无法在黑暗中看清烛九阴的全貌。
“你说你是人教？”
停顿半晌后烛九阴终于开口。
顾清点点头：“前辈不必惶恐，吾来寻你也是受后土娘娘之托。”
“什么！你是说吾妹后土！？”
话音刚落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好在顾清没再打哑谜，直接将精血取了出来。
“看来是前辈的秘法阻挡了神血牵引，这滴精血正是娘娘交由我手，用以寻找您的所在。”
“我，我……”
怔怔的看着这滴神血，烛九阴心中的惶恐终于消散一空，眼中只余下劫后余生的欣喜。
“原来族妹没有抛弃巫族，也没有抛弃我……”
烛九阴像是解开了多年的误会，眼眸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娘娘所做前辈还不明白吗？若非娘娘身化轮回，别说是您，就是那些侥幸存活的小巫也别甭想活命。
说到底，是你们欠了后土娘娘的。”
“我明白……！”
烛九阴低下头颅，待半瞬的失神后他才有振作起来。
“多谢你了，吾妹……她还好吗？”
“何必问我，您应该自己去看看。”
烛九阴一怔，随即又点了点头：
“是我糊涂了……”
看向眼前漂浮的精血，他不再顾及太多，直接将其吞入了腹中。
“呼……”
山崖外又下起了大雨，方圆万里内尽被乌云遮蔽成灰。
当年天界一战众祖巫齐齐自爆，而因他慢了一步，致使本源还未碎裂就被其他祖巫震飞出去。
到最后帝俊太一双双殒命，妖神也死伤殆尽，他也就没必要继续自爆了。
不过其体内的本源已损伤大半，精血也被秘法抽了个干净。
加之其他祖巫不分敌我的爆炸，使得他肉身几乎全毁。
“到最后天界震荡落入凡间，吾凭着最后一口气才行到这里，试图借人族气运遮掩自身。
所幸此法真的有效，又因大战后劫气消退，剩下的妖神也没功夫管我，如此几千年下来吾才得以重塑肉身。
当然本源是回不来了，只能重修。”
运化完精血后烛九阴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徐徐将大战的细节说与顾清，希望其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么说鲲鹏确实偷了河图洛书？”
烛九阴点点头：“当时战势激烈，我们都盯着帝俊出手，肯定不会看错。”
顾清眨眨眼，这样的话河图洛书很可能就在女娲手中，而后再由其转交给伏羲。
如果真是这样，也许不用去娲皇宫就能将周天星斗纳入囊中了。
至于会不会受世人诟病，他堂堂人教二弟子，天庭权臣，与伏羲交流下乐理又有什么不行？
暂将此事记在心头，顾清转而望向洞窟外无精打采的獬豸。
“前辈，这兽儿称您师尊，不知是何缘法？”
这时烛九阴才想起这个不成器的徒弟，语气略有无奈。
“我钻进这山腹时碰巧发现了一具成年獬豸的尸体，当时我伤势深重急需气血填补，见到此物哪还顾得了那么多，直接就吞了下去。
可不想此兽体内孕有神胎，母体虽死但一身精气都供给了子嗣，是以几个元会下来都没有断绝生机。
吾一时不忍，便将其吐了出来，
幸而獬豸一族的独角本源充足，且无法挪转，我这才算保住了性命。”
说到这儿烛九阴叹了口气，似是不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小家伙刚被我吐出来就化生了，它想认我为父，可吾不愿得了血肉又断了獬豸一族的气运，故将其收为弟子，略作教化。”
奈何这家伙实在蠢笨，到现在连横骨都炼化不了，只漫山遍野地疯跑。
了解实情后顾清也有赞叹，还真是因缘际会，命不该绝。
但凡二者不能相见，便是双双殒命的下场。
“前辈道心澄明，与晚辈所想却是相差极多。”顾清直言不讳。
“呵呵，我知道你们这些仙家如何看我，非是莽撞便是愚蠢。
可事实上若没有妖庭视吾等为大敌，咱们十二祖巫也不会惹出什么祸事……”
说到这儿他突然噤了声，心中不由自主的涌现出祝融共工两个老贼。
当年不周山倒可就是巫族最大的孽债啊……
见状顾清不由好笑，看他羞于再说便主动出言缓解了尴尬。
“前辈不必如此，十二祖巫虽为一体，但每个人的命数都有不同，您不必太过介怀。”
“唉……小友看的通透，倒是我这个老家伙着相了。”
揭过此事后二人又聊了许多，算是将上古往事讲了个透彻。
“前辈，如今妖庭余孽尽数躲藏，天道老爷也因娘娘的恩德饶了巫族，是以此地并非久居之所，您不如与我前往幽冥，与娘娘相见罢。”
“确该如此，吾已期盼良久！”
烛九阴目光灼灼，他就等着顾清发话呢，不然单凭他自己还真难从南瞻部洲前往幽冥。
而顾清也不和他论什么尊卑，抬手取来墨宝就将其绘在了图中。
临走前烛九阴没忘记自家徒弟，他轻唤了声让其进来听命。
“徒儿，你我缘法已尽，为师也要去幽冥中看望亲族，今后你就跟着顾仙长修行吧！”
烛九阴语带畅然，似是摆脱了一桩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