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蚍蜉撼树
听见叛徒二字两人都蒙了，合着他不该回来是吧？
“你这童儿怎得如此无礼，即便我有千般过错你也不该与白仙长不敬！”
慕天玄知道是谁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此下右手一挥，竟直接给了道童一巴掌。
小童躲闪不及，登时转了两圈才向后倒去。
“你！”
童儿只觉满目飞花，腮帮子顿时肿了起来。
而听到动静的无为宗修士迅速飞奔而来，等看清来人相貌，他们竟也如道童般面露不耻。
“好啊！你和你师傅慕上行私吞凡间供奉，勾结妖物谋害天澜国修士，此间种种罄竹难书，你现在还有脸回来！？”
只见青年道人目眦欲裂的望着他，手中宝剑已然出鞘！
瞧着这一切白柳再是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想必是天澜国不想无为宗发现端倪回来报复，特地为师徒二人编织了罪名。
反正二人都已经魂归幽府，哪怕他们怀疑也死无对证了。
可天澜国自己都想不到，无为宗这些傻子不但信了，还为此觉得脸面丢尽，势要找到二人将他们绳之以法。
见状慕天玄想要反驳，可半晌下来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现在的他记忆大幅受损，甚至连眼前之人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又如何为自己辩驳？
“行了，都少说两句，我是芙蓉坊青君座下的花灵，今来就是为了此事。”
拂袖推开众人，白柳将少年挡在了身后：“咱们既然来了自然不是为了送死，有什么话还是将你们教中长辈唤来一齐说明吧。”
说着她从怀中取来花灵职位独有的印令，上面正依附着花神殿的香火气息。
“原来是青君门客。”
见此青年道人略放松了一些，当年顾清讲道的事人尽皆知，谁见了芙蓉坊出来的仙子都会客气一声。
“别愣着了，进去谈。”
白柳首当其冲，拽着慕天玄直接行入不知凡几的登仙梯，向着无为宗山门进发。
可慕天玄有些气不过，赌气似的想要离开。
“仙子，你何必与他们客气，这些人不识善恶，阖该一辈子糊涂。”
闻言白柳无奈的摇摇头，强硬的将他拽了上来。
“此事皆因天澜国小人挑唆，你若真的不来倒合了他们心意，独自己受累。”
再次听道天澜国三个字，慕天玄不由目露仇恨，面色扭曲。
所幸白柳予他的灵机还在持续净化着尸鬼五毒，没有像悦来客栈那般失去理智。
至于身后警惕的无为宗弟子，此刻倒也疑惑起来了。
听这位仙子所说，此事难道并不是天澜国说的那样？
“……回来了。”
这时一声平淡无韵的声音忽自头顶传来。
白柳抬眼去瞧，才见山石尽头站着一位身着阴阳道袍的中年道人。
此人不像其他炼气士那般留有胡须，面上反而温润如玉，气息自然。
这种气质让白柳想起了面对神君时的感觉，只是此人的状态总给她一种刻意的感觉，没有神君那种大自在大超脱的境地。
“掌…掌教？”
慕天玄一时不敢确定，他虽恢复了少许记忆，但其中细节早已支零破碎，很难凑齐故人相貌。
“唉，是我无能，好在天道庇佑，终是将你送回了故土。”
仙者目中凄然，他似乎明了一切，却又让门下弟子误会这师徒二人的道心。
“掌教，这……”
其余弟子这下可糊涂了，但他们大概猜出是自己冤枉了好人。
“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仙子大德，还请入我无为宗正殿畅谈一番。”
“也好。”
白柳拉了拉慕天玄，遂松开玉手与仙者行去大殿。
“呃，师兄，咱们一起吧。”
弟子们有些脸红，怎奈慕天玄哼了一声并不领情，自顾自的跟了上去。
正殿中不时就有道童摆好淡茶仙果，怎奈内中仙人完全没有享用的心思，只急于将这场十余年的冤孽理清楚。
白柳没有置身事外，她先行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说了出来。
“前辈，天玄此刻已不能算是人类，他因无法解救孩童，后又亲眼目睹师傅被杀，致使天人五毒淤积在心，硬生生将自己炼作了尸鬼。”
“我知道……”
不想慕灵海叹了口气，主动说清了一切。
“当年天澜国修士到访时吾就知道他们在撒谎，慕上行修道千载最是严于律己，哪怕吾有什么不妥之处他都会严加指责。
是以他又如何能坑害凡人，谋求私利？”
看了眼众弟子探究的目光，慕灵海从袖中取出两盏魂灯，那正是慕天玄师徒二人的命灯。
“命灯已灭，他们又如何能想要法外，坑害众生？”
“可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将真相讲与众弟子？”白柳不明。
“仙子还不明白吗？吾小小无为宗，如何敌得过与太乙仙宗有所纠缠的天澜国啊！
如果我不顾一切去报仇，那宗门上下三千多口怕是要一齐覆灭了……”
白柳眸子一怔，原是自己糊涂了。
这三界哪有什么天衣无缝的谎言？有的只是因果交杂的无奈罢了。
“掌教师伯您莫要如此，我并不怪宗门。”
这时慕天玄忽地出声，少年眼中泛红，可却半滴泪也落不下来。
自化身尸鬼，他就没有眼泪可流了。
“天玄，你受苦了……”
二者一时相对无言，一旁的白柳亦觉无奈与憎恨。
三界其实从未有过变化，规则都是强者制定的，哪怕慕灵海知道真相，也得像不知道一般忍受痛苦。
“前辈也不必太伤怀，神君曾赠天玄半杯仙酒，今后只要解了此中劫怨，他就还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真的！”
闻言慕灵海差点从蒲团上站起来，一脸惊喜的望着白柳。
而慕天玄也有些惊讶，没想到神君让他喝的“苦酒”有这么大功效。
“怎会有假，那是瑶池金母的蟠桃所酿，并非坊中的三株分枝，哪怕是我也没品尝过啊！”
“原来如此！神君大恩啊！”
慕灵海登时面向东北敬叩三首，面上满是崇敬。
如此一切真相大白，白柳也将老黄和慕上行的尸身取了出来，交由他们自己打理。
“仙子，要不……我这仇就不报了罢……”
看着无为宗一如往常的祥和模样，慕天玄忽然想放下心中仇怨，让同门兄弟安稳的修行下去。
白柳明白他的意思，也体量他的苦心。
可惜在他成为尸鬼的那一刻，就只有神魂俱灭，以及复仇轮回两条路可走了。
见他踌躇，慕灵海也摇了摇头：“尸鬼一类无法永远保持神智，贪嗔五毒总有压过你心中信念的时候。
到那时若不能化解身杀之仇，方圆几万里，甚至是几十万里都会化为绝地，贻害万年。”
“这……”
少年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慕灵海拦住。
“也许这就是天意，你既为尸鬼，这个仇是不报也得报了。”
他正了正心窍，终于将压抑良久的愤恨与耻辱宣发出来。
霎时间殿中群仙皆感受到一抹极强的杀意蔓延全身，若非这杀意不是针对自身，此下怕是神魂动荡了。
白柳眨了眨眼，到底是天仙，虽不如神君，但也不是她这样的小妖小怪可以比拟的。
“吾虽不敌那些上宗大派，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澜国若能交出背后主使，至于他们培养死士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而若是不行，无为宗便就此解散，门下弟子各谋出路，再与我无关！”
“掌教！”
众弟子闻之不由齐齐高呼，而那些坐在上首的长老倒是老神在在，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他们似乎并不惧怕为了正义而死。
“不必多说，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待三日后众弟子各自外出游历，地仙境以上的长老若有愿意随我一同的，便留下来静候良机。”
见状众弟子还想劝阻，怎奈慕灵海拂袖一挥，直接将他们送回了道舍。
至于一众长老，除了人仙境外三位地仙长老竟都没走。
“呵呵，天玄这孩子还是我带大的，当时尿了我不知道多少件道袍，如今他入了劫难，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也不能置之不理。”
“黄长老……”慕天玄神色动容，双拳紧握。
“臭小子放心，只要我不死，等你转世了我定能把你寻来，再教你一次剑法。”
老者轻捋胡须，面上只有坦然。
“老家伙，就你会邀功，咱们与‘上行老弟’修行这么多年，怎么能看着他死不瞑目？
若不是掌教拦着，吾早就去杀个痛快了。”
只见侧旁一位黑袍老者哈哈一笑，其神态倒比黄长老还要洒脱自在，完全没有面临生死时的惶恐。
至于最后那位年长的女长老，虽然她并未说些什么，但其眉眼中的沧桑已是透露了太多。
看着众人视死如归的模样，白柳一时有些插不上话。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此事她会努力去做，但做到哪一步就只能看天意了。
至于神君，她明白只要自己没有生死之危，神君是不会特地出手的。
或者说即便要死，神君也可能因三界因果和命理天数而置之不理，是以她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也罢，既然诸位早有决心，吾这个做掌教的也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去。”
说着慕灵海大手一挥，直接将无为宗为数不多的几件法宝取了出来。
如今的洪荒，一宗之内的长者都是灵宝轮着用的。
虽然这会导致法宝僵涩难以随心操使，但也变相解决了口袋羞涩，无有上品宝物加持的窘境。
除了这几件法宝，慕灵海又将两件位属后天下品的仙剑取了出来。
“此二者一直供于圣人座下，已经很久没有开锋了，想必其威势不比那些中品要差。
此回吾自持一柄，剩下一柄诸位可有想操持的？”
看着被送到大殿中央的玄青色宝剑，黄长老和黑衣长老皆无所动，唯独那位女长老自然的接了过来。
“当年吾还说此剑定为我有，他甭想夺去。
可谁又能想到，吾本想相让，他却无法来取了。”
叹息一声，殿中气氛复又沉寂下来。
等三日稍过，
被诸位人仙境长老强行清退的弟子已经悉数离开，其间有几个想要追随的也被打晕带走，绝无回来送死的可能。
如此几人踏上云舟，直向北方天澜国行去。
路途中慕灵海有意劝白柳离开，不想让她遭受波及。
“仙子慈悲，此事本是我无为宗的琐事，您若……”
“前辈不必多说，此事吾已牵扯太深，离去反而是我不愿的。”
“这……”
慕灵海有些糊涂了，天玄那小子从哪寻来的缘法，竟能得仙子如此庇护。
“呃，掌教师伯您别问了，仙子这是在历练自身，好找寻突破契机。
想必若真有不敌，白姑娘也不会白白送死。”
天玄适时出来打圆场，虽然他也不是很明白，但白姑娘明显不是凭白相助，他们还是别考虑那么多了。
慕灵海点点头：“也好，你现在既为尸鬼，那么寻常的道法神通是轰不死你的。
等会儿若有危难，记得挡在白姑娘前面。”
“那是自然！”
少年拍拍胸脯，一脸自得。
一旁的白柳啧啧嘴，她面上虽没什么变化，心里的愁楚却是减淡了许多。
到底是法宝一属的云舟，众仙不过一日光景就行到了天澜国皇都外。
因白柳买来了具体消息，他们也不找别人，直接就架着云舟行到了皇宫上方。
“来者何人？不知道天澜国中不可驾驭法器吗！？”
见到云舟，国中供奉的修士接连纵上云头喝骂而来，见其架势倒真不怕来人修为卓绝，能一巴掌拍死他们。
“莫要吠嚷，我只寻你们国君，问一问十年前无为宗的人命官司。”
“人命？”
众人一时糊涂，什么人命债要等到十年后再来兴师问罪？
可因慕灵海的声音够大，此刻皇都中的贵人们皆是一清二楚的听到了，而当年正负责处理此事的大皇子不由眸子一凝，暗骂一声贼道不识好歹。
天澜国主也略扫了他一眼，其意思很明显，让他赶紧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孩儿无能，这就为父皇清去烦扰！”
楚阁拱手一拜，随即就行出殿外架上飞云，当空与慕灵海对峙起来。
“我说了，当年是……！”话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人群中的慕天玄！
“怎么可能！你没死！”
“呵呵，我若死了，如何揭发你们这些畜生的恶行？”
慕天玄当仁不让，开口就骂了起来。
而楚阁虽不知这小子怎么活过来的，但他明白今日的事确恐怕不能和平解决了。
“道长，你虽有无边神法，但吾天澜国也并非任人拿捏的凡俗。
‘上宗道清’的使者即将到访天澜教化子民，您若不愿多生是非，还是早早离去，以免自误。”
此人所说的道清宗，正是南洲为数不多有太乙坐阵的道门领袖，对比起只有一位天仙的无为宗，确实是蚂蚁和大象的分别。
“他宗自有他宗事，吾也寻不到别人，只要你授首偿命便可。”
慕灵海依旧是淡然模样，可说出的话却是要人性命。
“放肆！”
楚阁怒骂一声，看来此人是有备而来，不但油盐不进甚至连金仙都不怕了！
“既如此，就别怪我秉公执法了！”
哪怕到了此刻，楚阁也没忘记将自己摆在大义一方。
“还愣着做什么，杀了这些乱贼！”